林澗拿著空茶盞晃了晃, 示意錢英來給他倒茶。
茶水斟滿後, 林澗端著茶盅放在鼻端輕輕晃了晃,茶盞內茶水微漾。
林澗聞著清雅茶香, 又將撲入鼻端的熱氣輕輕吹走後才放下茶盅道:“軍餉去到皖南, 皖南那邊也就無甚大事了。海疆平靜, 一應事情白將軍都可以應付。我不擔心他, 也不擔心皖南如何。從前日子艱難些, 如今也艱難了, 就是這往後, 受朝中局勢變化影響, 白將軍要應付的事會更多。”
“殿下是知道的, 我留在都中,是為了保住皖南。不讓遷界禁海的事成真。提出這建議的人多是四王八公那邊的人,我既選擇走這條路,於公於私都想要肅清他們的勢力,那麼,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回不去了。”
林澗微微垂眼, 右手輕輕摩挲著自己左手虎口處的老繭,“前鋒營將軍, 不再前方殺敵,卻留在都中做都察院的僉都禦史, 那這個將軍還有什麼用呢?國不可一日無君, 軍營裡自然也不能沒有長久離營的將軍。既然現在不帶兵打仗了, 自然隻能先舍掉。”
蕭煜深深看了林澗一眼:“我明白了。”
“你這回還同上回一樣。上回算計好了讓父皇將你罰入都察院, 明貶實升。這回是算計好了讓父皇擼了你在皖南軍中的實職。畢竟上次父皇那般護著你,已令他們有所不滿了。這回要真擼了你的差事,斷了你回皖南的後路,想必他們心裡肯定是高興的。如此,倒也能暫時安撫一二。”
林澗道:“營中自有能頂替我的副將,他們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跟我是生死之交,無論前鋒營交到誰都手裡,我都能放心。我如今已與那些人對立,還兼著皖南軍中的差事不合適,該放手的時候自然是要放的。再說了,這差事能擼掉就能再封,也沒什麼可惜的。”
夜風驟起,蕭煜身上的熱意早就散儘了,飲了幾口熱茶仍舊覺得身上不暖和,被帶著寒意的秋風一吹,他又覺得有些冷,遂將搭在椅背上的純黑披風拿起來披在身上。
“你在皖南經營三年,手底下也管著兩三千人。你身上有侯爵之位,又有個父皇欽封的奮勇將軍,即便不做前鋒營將軍,憑你這三年在皖南混出來的經曆,你也與他們脫不了關係。那些人既打擊了你,又焉有不對皖南下手的道理?“
蕭煜道,“他們動不了嶺南,可你在皖南的根基不如林老將軍在嶺南的根基深,皖南這些人背景也雜亂,他們若是有心,慢慢也就滲透進去了。到時候與朝中裡應外合,這遷界禁海之事縱不能成,也會生出一股勢力與你作對。甚至操縱皖南軍中之事。白毅的日子,還會艱難的。”
林澗聽著蕭煜的話,忽而勾唇笑起來。
蕭煜奇道:“你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林澗笑道:“不是不對,是這情形倒叫殿下說著了。”
“駐外將軍原則上不乾涉地方政事,朝中事務就更不會乾涉了。一般來說,在政事也輕易不會站隊。可朝中百官立場不同便總有陣營之分,若能拉攏一二將官,待將來他們升遷回朝也是一點助力。白將軍是最規矩的人,他從不理會這些事,要不然這軍餉也不會拖欠這麼久了。”
林澗伸手指了指西南方向,勾唇笑道,“榮國府已經請旨了,要將他們府上的三姑娘嫁到海疆去。白將軍不是還沒娶妻麼?他們想把這一位配給白將軍。這外間滲透必不可少,可身邊親近之人的拉攏也是很必要的。”
“賈府也真是豁出去,他們主動請婚,恰好聖上還記著白將軍年近三十尚未娶妻,也就允準了。這婚期都定下來了,不日,這府上的三姑娘就要啟程,往皖南與白將軍成婚了。”
瀟湘館的西南方向,正是秋爽齋。裡頭住著的,便是探春了。
蕭煜知道賈府前不久欲將賈探春配給林澗的事情,這會兒聽見這話,不由冷道:“這賈家可真會見風使舵。”
“小澗,你事前知道此事,怎麼還就讓他們得逞了呢?莫非,這也是父皇的意思?”
林澗笑起來:“殿下,聖上日理萬機,哪裡總去理會這些小事呢?這事其實也不算是壞事。”
“殿下想,咱們能用他們的人,他們又怎麼會想不到用咱們的人呢?他們想用姻親拉攏白將軍,那就讓他們拉攏便是。如此,也正可以借此機會打入他們內部。”
林澗朝著秋爽齋的方向揚了揚眉,而後眯眼笑道,“這府上的三姑娘也非等閒之輩。她也不是那等任人擺布的性子,若非受出身拘束,若是個男子,隻怕這府裡就又是一番光景了。但她縱為女子,出了賈府去了皖南,去見識過外頭的廣闊天地後,未必還肯聽他們府裡人的話。”
“正所謂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白將軍比她年長,難道還製不住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麼?若他收服了這位三姑娘,那就是壞事變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