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聽林澗提起蕭煜, 林鴻眸光越發深沉:“昭王?”
“昭王殿下就會有所不同嗎?縱他現在與你要好, 難道日後做了太子,做了天子,他就能永遠待你如初嗎?”
“雲溪, 你們有打小的情分是不假, 可是這打小的情分將來若遇上帝王之心,你覺得, 這情分它能長遠得了嗎?”
林澗斂了臉上的嬉笑之色,他認認真真的望著林鴻道:“爹,您追隨聖上的時候,聖上已經是天子了。兒子跟著昭王殿下時,昭王殿下還隻是個小娃娃。這打小的情分能不能長遠兒子不知道,兒子隻知道, 昭王殿下同聖上不同。不論是出身還是心性, 皆有不同。爹要不信, 隻管往後瞧瞧,兒子的眼光素來都是不差的。”
林鴻沉吟片刻, 才道:“你自己有主意, 爹也不乾涉你。橫豎是你自己的打算, 便是我說不行,想來你也是不肯聽的。這往後的事情你既然預料過了,我自然會為你留心。隻是過了這一段,你好歹歇幾日,喘口氣。”
林澗聞言便笑起來:“爹放心, 過了這一陣,朝中自然有人要善後,趁著這善後的時候,我倒是可以歇一歇的。不過之後,就難說了。”
林澗同林鴻談完這些,便帶著林黛玉回去休息了。夜裡要熬夜守歲,自然要趁著下午的辰光好好休息一下的。
林澗走後,林鴻陷入沉思之中。喬氏沒有打擾林鴻的深思,而是在等著林鴻深思過後要茶水喝的時候,她在遞茶盞的時候才開口輕聲問林鴻。
“老爺,你同雲溪在打什麼啞謎呢?”
林澗要給林鴻裝機括希望他將來能站起來的請求喬氏聽懂了。隻是林鴻後來的話卻讓喬氏覺得林鴻彆有深意,喬氏自個兒琢磨一番,也明白了幾分,隻是林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喬氏怎麼琢磨都琢磨不出來。
她問林鴻,他說林澗算計他,算計的是什麼。
林鴻知道喬氏不是想不到答案,而是他同林澗說的隱晦,喬氏一時沒有想到那方麵去罷了。
林鴻飲過熱茶放下茶盞,才望著喬氏緩緩道:“這件事過後,雲溪也會遇到同我當年一樣的事情。我同聖上之間的心結,恐會在雲溪身上出現。我若能站起來,聖上多少會有個忌憚,對雲溪也是一層保障。不過,這件事在未成之前還需保密,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能用。”
當年林鴻出了事故,喬氏寸步不離的守在林鴻身邊。對於當年林鴻要裝機括然後站起來的事情是非常清楚的。
她一聽林鴻這話便神色一凜:“當年那件事雖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那人所為。但那工匠死得蹊蹺。不單是你,他們也暗中調查過,但是什麼都查不出來。方才聽你們父子談起這個我就覺得不妥,此事若真叫他知道了,隻怕又是一場事故。畢竟這心結未解,你們也隻是避而不談罷了。”
林鴻淡聲道:“事情過去數年,當年的我和如今的我處境也不一樣。那時候他盯著我,就算退下來,我也得老實待著。這些年倒是好多了。其實除卻這個,旁的那是自然沒得說。可若是這一回過去,有人用眼前這件事算計雲溪,他若將這份疑心用到雲溪身上,我卻是不能忍的。”
喬氏當年便很支持林鴻利用機括站起來,隻是後來那製作機括的工匠出了意外,這個計劃擱淺下來,喬氏便隻得放棄了。
如今見林澗有心,林鴻又鬆了口,她自是十分高興的,並且也非常的支持。
“話說回來,如今的雲溪也與當年的你無法相提並論。縱那人真將疑心用到了雲溪身上,也未必就如你一般結果。雲溪自己深知這一點,況我想著,咱們當年無法解開這個困境,可雲溪他自己未必解不開。瞧他入都中後設局的這幾回,倒也不全是瞎胡鬨。”
喬氏說著,又將聲音放得更輕了些,“不論他與昭王打小情分如何,昭王如今都還未被冊封為太子,更沒有做天子。他對昭王還是有用的。隻要有用,昭王就會護著他的。”
“這話在老爺這裡,也是一樣的。”
林鴻笑了笑,他很讚同喬氏這話,隻不過他的笑容有點冷,他是想到了當年的一些事情,一些令他齒冷的事情。
喬氏觀林鴻神色,不欲勾起林鴻心中隱痛,也不願意他沉浸在舊日往事中,便走過去試了試被褥中的湯婆子是否將被褥裡頭給暖熱了,摸了一手暖烘烘的熱意後,喬氏便過來將林鴻的輪椅推至床邊,幫著林鴻到床榻上休息。
“老爺既應了雲溪的話,雲溪又說待眼前這樁事結束後便將那工匠接進都中來。想必明年春暖花開之時,這工匠就到了咱們家裡來了。到時給老爺量身定製機括,這原不是什麼難事,隻是裝上機括後,老爺要站起來,還要走路,這便有些難了。其中艱辛,隻怕良多。”
林鴻在床榻上坐穩後,便拍了拍身側的位置,示意喬氏也坐上來。
他淡淡笑道:“當年就有的心理準備,這些自然都是知道的。艱辛又如何呢?這些年裡,咱們吃得苦還少麼?我流血受傷都不怕,不過是要裝上機括多練幾次,為了能再次站起來,吃些苦無妨。”
林鴻困於方寸之地輪椅之上這些年,這一顆心原本早已冷寂下來,可也隻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內心深處的蠢/蠢/欲/動從未真正離開過。對於重新站起來的渴望,遠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他現在心裡更多的是一種豁然開朗的高興,是對未來的憧憬與希望。
他將喬氏攬在懷中,含笑道:“若此事得成,夫人先前所言也就有望實現了。我能帶夫人去江南,還能同夫人一道回家裡看看,再與大哥秉燭夜談共飲美酒。”
喬氏笑了笑,又同林鴻說了些話,兩個人便歇下了。
林澗在送林黛玉回房之後,特意含笑囑咐林黛玉,讓她趁著下午的辰光多休息一會兒,今晚除了守歲之外,還會有其他的活動。
林澗笑得高深莫測意味深長,他是這樣告訴林黛玉的:“今夜注定是個無眠之夜。不論是都中,還是咱們這裡,都是這樣。”
林黛玉不明白,林澗笑道:“先前就同姑娘說過,這崇蓮寺的梅花開得極好。今夜守歲之後,我便帶著姑娘去看看夜裡的梅花。寺裡那片梅林裡還有梅花未盛開,今夜化雪極冷,想必咱們能親眼目睹梅花盛放的過程,看過之後,我與姑娘必終身難忘。”
林黛玉聞言,卻最擔心林澗的身體:“三哥也說化雪極冷,大半夜裡去守著梅花,三哥的身子受不住的。”
林澗輕輕笑了笑:“沒關係,我吃過藥了,穿得厚實些沒事的。姑娘到時也多穿些,待零點過後我帶姑娘前去,姑娘一人跟著我即可,紫鵑就留給錢英照顧。”
他的笑輕忽又深遠,“今夜有事發生,姑娘便是在房中也是睡不安穩的。我要等一些人來,姑娘受累,就陪我一起等。便留姑娘一人,我也是不放心的。”
林黛玉下意識的就問林澗:“三哥要等誰?”
林澗笑了笑,卻不曾立刻回答林黛玉的問話,他含笑輕聲道:“待至梅林後,我再告訴姑娘,現下就說,還是有些太早了。不過,姑娘也無需憂心顧慮,我總是要告訴你的。”
林澗這態度實在太過神秘,引得林黛玉心中好奇大盛,可方才瞧林澗同林鴻說話,又見林澗素日為人,林黛玉便知道,若林澗不想說的事情,她縱一味逼問也無用,乾脆收斂心思,靜下心來聽林澗的話去好好歇著,反正等午夜過後,這答案自會揭曉的。
這天色倒也沒有如錢英所說的那樣一直陰陰的,到了申時的時候還出了太陽。
陽光雖不熱乎,但那太陽在天上還掛了一個多時辰,直至酉時末刻才慢慢隱沒落下。
黃昏落幕,夜色降臨,天上未再落雪,但外頭依舊寒風凜冽,加上殘雪尚未化儘,這天氣比前兩天下雪的時候要冷得多。
林鴻夫妻兩個同林黛玉林澗兩個一道用了晚飯,這回四人是特意到崇蓮寺的膳房去用的。崇蓮寺的住持特意將膳房騰出來,寺中人要清修,不與他們過多接觸,都各自尋了用飯之處,而膳房就作為聚餐之處,給了四人及林家護衛一個一道用除夕團圓飯的地方。
用過晚飯,眾人便在一塊兒守歲。人多熱鬨,這兩個時辰竟一晃就過了。
過了亥時,眾人互相祝願新年好之後,林澗便同林鴻對視一眼,林鴻會意,將喬氏同他的人都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