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2 / 2)

“要說雲溪你也有三年沒見他了,瞧他還和從前一樣,跟你這個叔叔輩的人在一處,還是沒大沒小的調侃你。他毀了你的梅林,還曉得賠你二十株百年梅樹給你,也算是有心了。”

林鴻提起梅林那些梅花,照聞這心裡頭還是有些心痛的,可想起林澗答應要賠給他的梅樹裡還有百年樹齡的,這心裡倒也好受多了。

他同林鴻是舊識,與林家更是淵源頗深,人前還能維持崇蓮寺住持的風範,人後私下同林鴻說話時,到底還是親昵了幾分。

“小侯爺在皖南軍中浸/淫三年,可性子卻一如從前,實屬難得。貧僧清修數年,學了這麼久的佛門禪理,到底還是做不到四大皆空,這心裡頭總有些執念放不下,也是貧僧未曾堪破罷了。”

林鴻淡淡一笑:“照聞,你不是未曾堪破。你是不忘出身來曆,不忘前塵舊事罷了。這佛門裡,難道還容不下重情重義的和尚麼?你撇不下我們,我們心裡也惦念你。這紅塵來去,不過唯心而已。你也不必太過計較了。”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思來想去覺得應當告訴你。”

“雲溪找到當初那個工匠的侄子了。那侄子在事發後隱姓埋名藏了起來,雲溪花了些功夫才將他找到。年後就會尋個機會將他帶到都中來了。”

照聞聞言立時動容:“將軍的意思是,將軍願意裝上機括試一試了?”

林鴻含笑點頭:“是啊。”

“從前便有這個心。隻是機緣不巧,連番事故,到底不能。便一直拖延了這麼些年,還白白連累了許多人。如今雲溪有心,事情又過了這麼多年了,所以你們好些故人都已尋回,大家這些年相安無事,我也很是放心。如今局勢有變,我深知雲溪的打算,這機括也是時候該製起來了。”

“不過,我也就是同你說一聲,你便不要再參與這件事了。這事會隱秘進行,你知道便好,也不要再同旁人說起。有了當年的教訓,咱們就都該低調些。”

“我知道你是寄情山水,也知道你從前就愛梅花,可你這心病我也明白,所以將這些事說與你聽讓你放心。雲溪如今還算不錯,他比我當年還要有主意,倒也不必太過擔心他,這孩子從小癡迷兵書,可見看進去的東西都滲透在心中融會貫通了。惟願他遇上明主,不重蹈我之覆轍便好。”

照聞沉默片刻,才問林鴻道:“當年之事始終沒有證據,小侯爺可曾派人查過?”

林鴻搖了搖頭:“這個不知,雲溪沒有對我講過。可我瞧他的樣子,總覺得他是派人查過的。”

“不過,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了,咱們私下都去查過,什麼線索證據都沒有,咱們都查不到,他又怎麼查得到呢?何況,說句實在話,我倒並不願意他將那些事情又翻出來。這世上有些事能碰,有些事根本就碰不得。”

照聞輕歎:“可小侯爺是個最不安分的主兒了,將軍覺得,他都找到那工匠的侄子了,這裡頭的事情,哪裡還捂得住呢?隻怕遲早得翻出來。”

彼時照聞已將林澗送到了禪房跟前,林澗進了屋中,便掀開腿上蓋著的毯褥,他望著他的斷腿出了片刻的神,才淡聲道:“若事情真如雲溪所預料的那樣,隻怕不由人願。要翻出來便翻出來。我賠上了一條腿,卻不想將這條性命及眾人身家一道賠上。”

林澗沐浴更衣過後,稍事休息了一下,待天色將明之時便起身了。

他還要下山去應付都中來此的官差,且還要運送那些屍首下山,事情還是挺多的,林澗去看過林黛玉和喬氏,同她們交代一番,又去同林鴻道了彆,便帶著錢英等十個護衛下山去了。

都中事情雖完結了,但善後工作還要持續一段時日,朝野上下都不得安寧,隻怕還要動蕩一段時日,林澗便請喬氏林鴻待著林黛玉乾脆住到元宵節後,待衙門開印了,再看看情形,看是否返回都中。

林澗想著,反正他現在不必再裝身子虛弱的病秧子,在都中與夢空山之間往返也不費力,橫豎他多跑幾趟也就罷了。

林澗到了山腳下沒多久,果真就遇到了從都中騎快馬被承聖帝打發來夢空山慰問林鴻的使者。

來人翻身下馬,將那月白色的兜帽一放下來,林澗便看清了來人容貌。

——承聖帝打發來的使者是北靜郡王鑾儀衛使水溶。

林澗看見水溶過來,神色波瀾不驚,甚至眸底還流淌過淡淡笑意,他迎了上去,給水溶行禮:“郡王爺有禮了。”

水溶衣衫整潔儀容不俗,見了林澗便微笑道:“看到林禦史安好,本王便放心了。”

“睿王昨夜驟然起事,聖上身邊應對得宜,聖上毫發無損,叛軍在宮中殺了幾個宮侍就被擒獲了。聖上是早有準備,又得知叛軍派人往夢空山崇蓮寺對林老將軍及林禦史下手,於是便派本王前來看看老將軍與林禦史是否安好。”

林澗先答了水溶的話,說林鴻與他及崇蓮寺的人一切安好。後將馮紫英等人的屍首給水溶看。

這睿王等人陰謀要起事的事情,除卻承聖帝蕭煜及他這幾個知情人外,知道的人並不多。水溶便是鑾儀衛使,也是絕對不知情的。

畢竟水溶的身份……林澗不管他立場如何,顧及水溶的身份,都是不可能將這件事的內情讓水溶知曉的。

可聽水溶方才的話,又見水溶麵對馮紫英等人的屍首都是一副知情淡定模樣,林澗便曉得,睿王起事被平息後,水溶必定是知曉了這事的來龍去脈。

他想,承聖帝既派了水溶過來,想必整件事情原委,水溶必是從承聖帝處知曉的。

水溶命與他同來的官差將馮紫英等人的屍首快馬送回都中,交由刑部善後。

他聽林澗說了寺中昨夜情形後,倒也幾分唏噓,連連稱讚林鴻林澗應對得當,也連連慶幸林鴻林澗等人安好無事。

水溶言罷,便請林澗上馬同他一道回都中去。

水溶微微笑道:“事情雖定,但聖上那邊還有些話要交代。林禦史又是都察院的僉都禦史,既然這病本就是裝的,如今也該回去辦差了。這往後,不論是刑部還是大理寺,還有都察院,都要忙一段時日了。”

不待林澗發問,水溶倒自己就將都中昨夜情形一一說來與林澗聽了。

事情倒果真如林澗所預料的那樣,睿王蕭胤起事,不但朝中重臣被睿王勢力把持,更有京畿京郊大營犯上作亂。

他們早知計劃,自然早有安排,其中過程皆是有驚無險,唯獨隻有一條,蕭煜往宮中救駕,時間是正好的,可援軍卻晚了一刻鐘才來,這一刻鐘裡,是水溶領著承聖帝身邊的鑾儀衛與蕭煜的人一道浴血奮戰,才保下了承聖帝。

最後援軍來時,鑾儀衛已折損一半了。

林澗聽水溶說到這處,他未曾打斷水溶的話,隻含笑聽著,心裡卻想,可派來夢空山慰問他們的使者有好幾個人選,並非一定要派水溶來,水溶有救駕之功,承聖帝偏偏就讓水溶來了,不得不說,承聖帝心裡,其實還是信任水溶的。

而林澗,自有從中看出另一番深意。隻是如今事情未明,他自心知肚明就好,更不會拿出來擺在水溶麵前說起了。

回程路上,水溶並不著急,信馬由韁,卻並未策馬狂奔。

水溶還同林澗閒聊睿王起事。

“林禦史,如今城中涉案人等都已經抓起來了。馮家除了馮紫英外,幾乎全族都參與了睿王起事之謀劃。馮唐老將軍雖說並非直接參與,但他是知情的,也一並押入刑部候審。”

“寧國府榮國府的當家爺們,有一個算一個,皆都與此事有關,也都抓起來了。還有保齡侯忠靖候史家兩兄弟,也參與了此事謀劃,甚至帶兵在都中作亂,這些都因林禦史的計策而落網,一個都沒有逃掉。”

天色漸漸亮起,寒風中,水溶麵上的笑容便如春風般溫煦,眸光卻比那古井深潭還要深邃幽暗,“先帝欽封的四王八公。四位郡王裡頭,就有東平郡王穆蒔參與此事,東平郡王府算是完了。古來但凡起事作亂者,皆是要抄家砍頭的,八位國公裡頭,涉及此事的便有四家。這些個人家,百年家業也都付之一炬了。”

“林禦史,你可真是好手段啊。不過攛掇出一場皇家爭儲的戲碼,就折損了四王八公將近一半的勢力。林禦史遂了聖上心意,但你可曾想過,折損在你手上的這些人,他們的現在,或許會是你這位大功臣的將來呢?”

“本王還是那句話,今日便再問林禦史一遍,林禦史這般儘心儘力為聖上,果真是心無芥蒂,相信聖上能容得下林禦史,容得下林家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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