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2)

林澗似笑非笑望著水溶道:“郡王所用攛掇二字, 我委實不敢當。”

“我不過秉承聖上心意辦差, 做的也都是為人臣子的本分之事, 實在當不起郡王如此盛讚。”

水溶淺淺笑道:“林禦史當得起。先前未出事,都中暗潮洶湧,朝中更是風雲變幻,本王看得眼花繚亂的, 還以為林禦史是真的病得不行了呢。如今事情塵埃落定, 天明之際真/相大白, 本王同一眾臣子才知道,林禦史這是同大家玩了個將計就計啊。林禦史身體好得很,卻肯這件事費儘心機裝出那等病弱模樣,就衝著這份辛勞, 林禦史就當得起本王盛讚。”

水溶話鋒一轉,又道, “隻是,林禦史為聖上儘心儘力,但林禦史當真知曉聖上的心意嗎?事到如今, 本王也可坦白與林禦史說,四王八公裡的這些人, 有如賈赦這般無惡不作仗勢欺人者,亦有如賈政那樣還算兢兢業業肯為國家為大周做一點事情的人, 聖上要肅清的,是賈赦這樣的人。”

“可是林禦史,你是僉都禦史, 你心裡很明白,這樣的人該肅清,可是這一回,你還讓聖上折損了一個皇子,縱然睿王不如昭王得寵,但睿王好歹是先皇後嫡子,是聖上的嫡長子,此番起事謀反他絕無幸免,為正風紀,聖上不能寬宥他,卻也不能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聖上更不能輕易放過他。怎麼處置睿王,這是一個難題。但毫無疑問的是,聖上的這位嫡長子,已是廢了。”

“聖上如今對睿王自是生恨,可說到底,睿王還是聖上親子,待這件事過去,聖上對睿王終有為父之心,等到那個時候,聖上就會想到,是因為林禦史你的計策,才讓睿王落到如此下場。而你卻因此成了肅清朝中風氣的大功臣,你說說,聖上心裡會覺得舒坦嗎?”

林澗淡淡勾唇,笑道:“郡王,睿王起事造反,那是他自己的主意。我可沒有讓他謀奪他親生父親的江山。冊封大皇子為睿王,這是聖上的旨意,我縱有計謀,但郡王覺得,我能左右聖上的心意嗎?睿王貪得無厭,他的下場是罪有應得,與我何乾?”

水溶仍是淺淺笑道:“但願聖上也能如林禦史這樣想。”

林澗深深望了水溶一眼,隨即他的目光就淺淡下來,他將視線從水溶身上收回來,悠遠淡漠的目光望向陰沉沉的天際。

“坦白說,我對郡王的心思真的很好奇。賈赦做下的那些事情郡王不會不知情,卻偏偏被他請動,到榮國府裡來為賈家做說客。四王八公的勢力抱成一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便是不同出一家,其餘勢力有所折損的話,大家都會受到波折的影響。郡王為賈家做說客倒也不稀奇。”

“方才郡王也說了,昨夜之事已經塵埃落定,涉事人等待事情查清後按照情節輕重也各有懲處。在這數月內,朝中暗流湧動,各方勢力都有暗自活動,我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聖上同昭王殿下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想必郡王都已知道了。明人麵前不說暗語,四王八公勢力中,多少人因為睿王的心思蠢/蠢/欲/動,東平郡王更是傾一府之力全程參與支持睿王,郡王這麼看重四王八公的團結,怎麼不心向睿王跟從睿王起事呢?”

“據我所知,不隻是賈赦私下裡找過郡王,便是馮家和東平郡王,乃至於睿王本人,都是找過郡王的。但郡王卻不為所動。並未與他們同流合汙。”

水溶聞言淺笑道:“林禦史是在說本王知情不報嗎?”

“他們找本王,是為另外的事情,並非這事。本王若真是知曉這樣大的事情卻不將事情說出來,反而知情不報任其發展,聖上豈會容下本王這樣的心思呢?”

“林禦史,你無需試探本王心意。本王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林禦史,本王縱有些私心,也是看在從前先祖們的交情上。涉及這樣的大事,本王自然不會與他們同流合汙。本王心向聖上,可謂是一片冰心在玉壺,此心可鑒從未變過。”

林澗也是一笑,長長哦了一聲,便再無二話了。

林澗同水溶帶著人一道回了都中,水溶要同隨行官差帶著馮紫英等人的屍首去刑部,林澗則要入宮去見承聖帝。

兩隊人分開後,林澗在離宮門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打發錢英帶著人先回西園去看看吳叔那邊的情形,他則自己入宮見承聖帝,囑咐錢英也不必來接了。

錢英四下裡瞧瞧,見林澗同他在僻靜街角處站著,因昨夜睿王起事謀反,如今都中還是戒嚴,城中街上都沒有行人來往,隻有固定的時辰會有巡邏的城防兵士來往。

錢英知無人能在此時偷聽他們說話,便壓低了聲音對林澗道:“少爺,您要小心北靜郡王。屬下覺得,郡王似是不懷好意。”

林澗淡聲道:“他當然是不懷好意。”

“幾位皇子冊封親王後,睿王一日比一日躁動,身後附著勢力更是屢屢動作,明裡暗裡皆是針對我與昭王殿下。請立太子之事更是將爭儲之事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朝中九成九的人都在這件事中站了隊。支持睿王做太子的,要麼便是如丞相一樣支持正統者,這些人以文官居多,可他們是不可能跟著睿王去謀反的。另一批人便是如馮紫英這般站在睿王身後的勢力了。睿王未封太子,他們為自家利益,便要替睿王奪取江山。”

“那些不站隊的人,不支持睿王也不支持昭王,唯恐將自己卷入奪嫡之爭的人,都是些明哲保身的主兒。他們身份不高,官階不顯,本就不該站隊。可在這些人裡頭,最顯眼的那一個就水溶了。他安靜了兩個月,這難道不奇怪嗎?另兩個郡王和另外幾個國公府,也跟著安靜了兩個月,絲毫查不出他們與誰串聯過。而以我們的能力,也隻能查出這些來,更多的就查不出了。這就表明了問題所在。水溶,他不簡單啊。”

錢英道:“少爺是不是有了什麼想法?”

林澗眸中幾許深思:“我先前就一直在琢磨水溶的用心。直到方才他說他是心向聖上,又說他心可鑒從未變過。我便忽而想到,隻怕我的懷疑很有可能是真的。”

錢英動容:“少爺是說北靜郡王其實知道這些事情的猜測?”

“是,”林澗點頭,“我現在越來越懷疑水溶早知這些事,也早將這些事告知聖上。他也許不是昨夜才知情的,他應早就知情了。聖上是要肅清四王八公的勢力,要朝中再無人掣肘務實。水溶身為郡王之首,自然知曉四王八公中有些人太過分了些,他是一心想要保住能保住的那部分,他有私心,所以乾脆壯士斷腕,舍棄掉那些不好的,留下安分守己的。在這一點上,他靜觀其變便是最有可能的態度了。”

“聖上與我的謀劃,他未必儘知,但從昨夜過後,他應該也都知道了,要不然,也不會說那些話。我們三人心思各有不同,但目下的目的是一樣的。所以昨夜的事情他也樂見其成。而他在聖上跟前表功立心,聖上對他亦是放心了些,這四王八公日後不作妖了,自然也無從談起肅清之事了。”

錢英皺眉道:“也即是說,少爺的擔心將會成真?”

林澗淡淡道:“恐怕是這樣的。畢竟他方才幾次三番提到了睿王。我的存在對他們來說,便是一根毒刺,便欲除之而後快。現如今有了這個事情可以用來做文章,他又怎會不用呢?他必得為四王八公剩下的人重新尋得靠山與倚仗,他要獲得聖上甚至昭王殿下的信任,就都得從這上頭來。”

“水溶不傻,他心裡很明白,先輩功勳已不可再用。他們也不可能被先輩功勳保護一輩子,他們得為自己的將來重新打算了。我想,他的第一步,應是從我這裡下手,畢竟,他們以武事起家,這最終,還是要回到武事身上來的。他要左右逢源挑撥離間,有我林家在,他們的路就被擋住了,若要任意施展,自然是要先鏟除的。”

林澗望向錢英,低聲道,“方才你也聽到了,水溶說援軍晚到了一刻鐘,那一刻鐘是他帶著鑾儀衛同昭王殿下一道禦敵的。錢英,你想想,睿王起事的時間是定了的,咱們援軍的時間也是定了的。我還曾反複推演過,時間上是絕不可能出錯的。唯一的可能,隻能是水溶在其中動過手腳了。”

錢英道:“那少爺可要徹查?這件事情隻要調查,便能知道北靜郡王是否派人動過手腳。”

林澗搖了搖頭:“不必了。他既能將這件事情講出來,暗中肯定派人抹去那些痕跡。就算你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什麼來的。也就不必費這個心思了。”

林澗同錢英議論一番,便讓錢英回去了,橫豎他自水溶那時來榮國府同他談話時就對水溶留了個心眼了,此時也不怕水溶在背後做什麼手腳。

如今才是正月初一日,衙門封印不辦公差。可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便不能不辦差了。

不過半日的功夫,事情調查清楚後緊跟著結果就下來了。各個涉事人等各有處置。馮家等涉事過深的家族都是滿門抄斬或抄家流放。

寧國府自也不能幸免。榮國府賈政與叛黨虛與委蛇有些功勞,但因為賈赦是叛黨一員受到牽累,是以賈政不獎不罰,依舊維持原職。

承聖帝有旨意,榮國府國公之府世職爵位一概革除,賈赦等府中涉事人等一概斬首示眾,承聖帝令賈府兩房分家另過,賈母跟隨二房賈政,大房由賈璉單另出去。

榮國府的宅子也被奉旨收回,限期十五日令賈府兩房另尋住處。承聖帝能對賈家諸人稍稍網開一麵沒有連坐懲處,一則是念著賈政還做了一點事情,二則也是不願落個苛責名聲。似馮家史家那等全家全族參與謀反之事的,他是一概不曾姑息的,直接滿門抄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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