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蕭胤因是皇家血脈,又是先皇後嫡子,承聖帝也不願背負殺害親子的名聲,縱睿王想要殺他謀朝篡位,承聖帝還是留了睿王性命,將睿王褫奪親王封號,貶為庶人囚禁起來,並派專人看管。
林澗從馮紫英處將賈寶玉的那塊玉給拿了回來,便讓錢英通知了賈璉,讓賈璉在初六那日到西園來拿。
睿王作亂那一夜,將軍府和西園裡的人都沒怎麼受傷,就是將軍府的大門有些損傷,再就是西園裡的花花草草被糟蹋了一些。
林澗讓吳叔派人修整,他也就沒管這些事情了。承聖帝下旨後,都察院跟著刑部大理寺忙了好幾天,事情總算都捋順了些,初六日那天正好可以不用去都察院,他閒下來了,便打算見一見賈璉。
這個年節都中人過的淒迷又冷清。
初六日全城戒嚴解除,百姓們可以出門走一走逛一逛,但除夕那夜的火光衝天和叛軍入城百姓們留下了很深刻的心理陰影,因此初六日出門的百姓還是比較少的。便是出了門的也是匆匆而過,不敢在仍有兵士巡視的街道上過多停留。
初六日這天天氣也不是很好,前兩日還出過太陽,到了初六便是陰天,賈璉到西園的時候,陰沉沉的天甚至還下起小雨來了。
林澗有些時日沒看見賈璉了。
沒想到不過十來天的時間,賈璉竟瘦成了這個樣子。林澗盯著他臉上十分突出的顴骨看了兩眼,開門見山的就將那塊玉遞了過去。
“馮紫英還算厚道,沒將這塊玉給砸了,否則尋回來也隻是碎片,大概就排不上用場了?”
賈璉來時沒有帶傘,在路上就淋了點雨,他進門之前稍稍整理了一下,但還是能看出來發梢是濕的。
賈璉接了林澗遞過來的玉,拿在手裡看了兩眼,確定是賈寶玉的那塊玉後,便將那塊玉收入懷中了。
賈璉鄭重謝了林澗,林澗雖然沒有問,但賈璉還是說了一下賈寶玉的近況。
“寶玉還是昏昏沉沉的樣子,連他父母雙親也不認得了。這玉若能讓寶玉清醒回來恢複至從前模樣,二叔說了,他一定帶著寶玉登門給侯爺致謝。”
林澗勾了勾唇:“也就是說,如果賈寶玉好不了,你們就不謝我了?”
賈璉意識到自己那話說的不好,連忙道:“不不,侯爺莫誤會。二叔原本是要親自登門致謝的,隻是近日府上忙亂,二叔剛剛找到要搬去的宅子,如今正在清理府中下人,他實在是抽不出空來,便打算等著搬過去之後再來侯爺府上好好致謝。”
林澗問賈璉:“這玉佩上的字我瞧了,倒有幾分意思。這人失智,多半用藥才能恢複神智。你們府上我也聽說為賈寶玉請過些大夫,但都無用。你且說說,這玉拿回去,該如何使用才能讓賈寶玉恢複神智呢?”
賈璉答道:“前兩日府上不知打哪裡來了個遊僧。也不知是怎麼就知道了寶玉失智和那塊玉的事情,說是玉佩回來之後,需懸掛在寶玉屋子的正梁之上,請父母親身看護,再輔以湯藥,念經數日後便可恢複神智。二叔也是沒了法子,便信了他的話,隻等著玉回去就用這個法子試一試。”
“說起來這遊僧倒也有些奇特,他說完這話後,就在眾人跟前晃了晃,便一下子無影無蹤了。二叔再派人出去尋時,人早已不見蹤跡了。”
林澗聽罷哦了一聲,卻也沒再繼續追問。
他等賈璉飲了一口熱茶,才又問道:“你們府上現下如何了?我一直忙著,也沒空過問。如今你來了,正好同我說說,也省得再去打聽。”
“對了,你要遷去的宅子可找著了?”
提起家事,賈璉神情暗淡萎靡了些許,他歎道:“睿王作亂那一夜,府上老太太就受了驚嚇,當夜就病了。後來局勢穩定後請醫調治,稍稍好了一些。原本家父的事情是瞞著老太太的,但聖上的旨意要闔家聽宣,先祖們掙來的世職爵位,還有老太太身上誥命都要收回,這事情就瞞不住了。”
“老太太又病重了些,每日在床/上躺著,人卻還清醒不曾糊塗。老太太是不願意分家的,可不分家便是抗旨,老太太沒了辦法,隻能聽從旨意。每天哭上幾回,愁得不行。家裡每日愁雲慘淡的,著實不好。如今也幸而珠兒媳婦在裡頭頂著,家裡一應事情都還井井有條,二叔隻管外頭遷家的事情,也還過得去。”
“至於寧國府那邊,我們著實顧不上了。隻知道那邊的人更不好。老太太礙於旨意不敢相幫,隻能暗中叫珠兒媳婦遣人照顧她們一些。至於史家,老太太就真的顧不上了。”
比起這些人,大房便隻剩下賈璉和迎春兩個,邢夫人萬事不得做主,更被賈赦做得事情給嚇到了,成日躲在房裡不出門,大房的事情就靠賈璉一個人做主,倒也輕便省事。
賈璉告訴林澗,他要遷去的宅子已經找到了。再過兩日東西齊整後便會帶著大房的人搬過去。
林澗用手輕輕叩擊桌麵:“你們這回分家,得跟二房徹底分割乾淨了。你們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可以,但凡事還是不要過於黏糊了,分家之後,那邊的事情自有賈政處置,你不要插手太過了。他們有他們的路要走,你也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賈璉輕輕點頭:“侯爺的話,我都明白。”
林澗抬眸衝他微笑:“不,你不明白。”
“賈蘭會讀書,人也聰明,將來於科舉一道上自有他的建樹。賈政安安分分做他的官,官階不高,隻要不作妖,他自可平安一生。將來他們的立身根本再不是祖上的武事軍功了,而是科舉入仕,他們也沒法子再走這條路了。”
“可你不同。你也有些年紀了,再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你讀書,你也不可能走科舉一道。你的強項本就不在這上頭,讓你做這個是委屈了你。你本是賈府嫡支一脈,你父親作妖丟了你們先輩的功勳,這也沒關係,你若有誌氣,我給你個機會,你可用你的能力將它掙回來。到時候你的賈府未必不能東山再起。這才是真正的傾頹過後再逢重生了。”
林澗淡聲道,“我先前就同你講過的,不會讓你永遠留在都察院中做都事。我會將你送入軍中曆練。這幾個月來,你私下做得不錯,雖說強度不大,但你這身子骨練得也還算可以,現在送你從軍,你倒可以勉強應付得來。”
“如今這個局勢,賈家在外名聲並不好,不但賈政要低調為人,便是你也不可能有所擢升。你乾得再好,你也沒法子甩拖你父親是叛黨這個事實。你唯有用軍功證明你自己,才能讓他們重新看到你,才能去除朝中眾人對你的固有印象。”
“所以,等忙過這一段,正月十五過完你就啟程去西北軍中。我都替你打點好了,直接送你去先鋒營,你先去曆練一番,看看軍中漢子都是何等風采,慢慢兒的,你那些個還改不掉的壞毛病自然也就改了。如今西北軍中馮家勢力已被肅清,正是軍中風紀大好的時候,適合你去曆練。”
“賈都事,還望你彆辜負我這一番苦心啊。”
林澗意味深長的笑著,“你要知道,你們賈家先祖從前就是帶過西北軍的。馮家在那裡有根基,你們家也一樣有的。隻不過後來國公入了都中,再沒回去帶過兵,這軍中根基反而不如馮家深厚了。我這回送你去,你要把握機會,能不能憑你的本事翻身,就看你自己了。”
林澗要送賈璉從軍,賈璉沒有異議,一則他心中早有準備,二則也是心裡憋著一口氣想要翻身。
賈璉點頭之後又道:“侯爺大恩,我永誌不忘。隻是還請侯爺多寬限幾日。我還有幾件事情要做,待做完這些,我便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