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澗知道賈璉要搬家要處理家事, 已給了他九日時限, 算來也儘夠了。他卻沒想到賈璉還要他再寬限幾日,竟是還有事情要他親自去辦,辦完了才願意啟程。
林澗問了賈璉一聲, 問他還要辦些什麼事。
賈璉倒也沒有瞞著林澗,坦白道:“其實是我家中的一點私事。家中遷到新宅子後,便徹底同二房之間分開了, 這公中的賬目也是要分開的,家產也都由家裡主持著分割開了。除卻被朝廷抄家抄去的,家裡多少還剩了一點東西。雖說家裡的人也遣散了不少,可也還是有一些的, 我走之後,府裡不能沒有照應的人。我先前就想著,要將平兒扶正,讓她做我的妻子, 名正言順的管理家務,如今等家中收拾齊整後, 也不打算大辦, 隻小小的舉行個儀式,將平兒扶正後,我才能放心去西北。”
林澗聽到這裡,抬眸看了賈璉一眼,半晌才緩緩笑道:“我原本想著,你同王氏夫妻幾年, 又育有一女,兩個人之間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的。再加上你們府裡因事動蕩不安,你被王氏等人連累,在外的名聲也不大好,便沒有在你跟前提起續弦的事情。卻沒想到你私底下竟將主意都拿好了。”
賈璉聽林澗話中的意思,琢磨了一會兒,才試探道:“侯爺的意思,是不願意我將平兒扶正?”
林澗含笑糾正道:“我是不同意。我也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
賈璉一愣,他是沒有想到林澗會反對,他下意識的就問林澗為什麼。
林澗淡淡一笑,沒有回答賈璉的問題,反而含笑反問他道:“你不願再娶妻,是怕再遇到王氏這樣的妻子嗎?”
賈璉一聽便默不作聲的垂眸,林澗立時便心中有數了。
他淡淡道:“我同平兒接觸過幾次,平心而論,她還算不錯。於內宅之中,她儘她的心力做到了她的本分,縱不能儘善儘美,但在你們府中從前那樣的情形下,也已經很好了。可她的出身擺在那裡,她原是王家的人,被王氏帶著入了你們賈家。這個出身是抹不掉的,縱然你將來替她贖身讓她有了民籍,她的出身也依舊會被人詬病。”
“說得直白點,她的出身會連累你,也會連累令愛。”
“令愛是王氏所出,王家的事情永遠不會被人忘記,令愛將來總是要出嫁,她有這樣的生/母不是她的錯處,但凡明白事理的人家不會挑這個理,可你若是讓她有了一位下人出身又是王家舊人的繼母,你想想旁人會怎麼說?還有人敢來提親,還有人敢娶她嗎?”
“彆人會說你對王家念念不忘,連帶你自己,處境也不會好起來。彆人可不知道,你想平兒扶正,是為令愛能夠有人照顧,彆人隻會猜測你對王家舊情難忘,甚至有違逆聖意的心思。你可彆忘了,王氏如今還在你府中,你悄悄養著她,聖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但你卻不能為這個再糊塗做錯了事。”
林澗說中了賈璉的心意。
賈璉真真是被王熙鳳傷透了心,對於續弦再娶沒有什麼指望了,就隻是一心一意念著巧姐,便想著扶持平兒這個舊人,卻沒有考慮林澗所說的這些。
他這些時日在都察院裡忙著,回到家裡都就閉門照著林澗教得法子苦練筋骨,再加上這段時間府裡連番出事,賈璉壓根就沒有時間去細想這些問題,此時聽林澗一說,把這些話往心裡一過,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林澗道:“你想要平兒照顧令愛,便將平兒過了明路,讓她做你的側室姨娘,她不是也一樣能照顧令愛嗎?待之後,再為你自己,也為令愛尋一位寬和溫柔的妻子繼母和當家人,一切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麼?”
“從前王氏那等跋扈,平兒同她相處得還算不錯,將來你的續弦妻子性情溫和些,也會同她相處的很好的。”
賈璉聞言便是苦笑:“如今家裡鬨成這樣,又怎還會人願意嫁給我呢?”
賈璉倒還有些自知之明,想著睿王起事後,隻怕全都中未出閣的姑娘都是不肯嫁給他的。
林澗微微笑道:“你這話不錯。”
“你父親鬨出那樣的事情來,如今彆說是你了,便是你們府上二房,也沒人敢沾。何況你自個兒身上劣跡也不少,從前你名聲就不好,如今人雖收斂了些,可被家裡拖累,在外頭的名聲也沒好到哪裡去。就憑你們家現在的那些糟心事兒,還真沒哪個好姑娘願意嫁給你做你續弦妻子的。”
林澗一席話說的賈璉越發的心灰意冷,眸光都黯淡了不少。
林澗笑了笑,又道:“便正是因著這樣,我才叫你不要著急續弦之事。當務之急是安頓好你家中之事然後趕往西北軍中去。你且自己想一想,你在軍中立下戰功,將來衣錦還鄉榮耀歸來時,都中人對你的印象自然有所改觀,你自個兒能夠立住了,還愁旁人看不見你的才能與品性麼?”
“到了那時,自然有人願意與你結親。”
“而且,你也著實不必擔心會再遇上王氏這樣的妻子。你是成過親的人,王氏還悄悄住在你府上,你還有個小閨女,身邊還跟著側室姨娘,家族裡的糟心事兒不少,就這樣若還有人願意嫁給你,有家族願意同你結親,那便是真真正正看中了你的人物品性,像這樣的人家教養出來的姑娘,也不是王氏那樣的人。她肯接納這些,必會對你對令愛對平兒好的。你實不必著急,這緣分到了,一切順其自然就都有了。”
林澗的意思,是讓賈璉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前往西北軍中,府中便由平兒這個準姨娘來照顧。
賈璉卻有些顧慮:“侯爺,我已將分家之後要將平兒扶正的消息告訴她了,如今卻隻叫她做姨娘,這話可怎麼開口呢?”
賈璉還是有些在乎平兒的,他怕告訴平兒後,平兒會失望傷心。
林澗卻不以為意,隻笑道:“你也太心急了些。”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不是說她知心知意麼?你便將我的這些話都同她說了,將你的處境你的顧慮告訴她,她若果真心裡有你有令愛,不會不顧全大局的。”
林澗拍拍賈璉的肩膀,意味深長的道,“你從前房內的醃臢事也不少,王氏性情如此,平兒難保沒有掩飾,你便多留幾個心眼。彆回頭你自己翻了身,我替你尋了一門好親事,卻都毀在這女子的善妒上了。”
賈璉目光抖了抖,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來,倒怔怔出了一回神,過了一會兒才低聲應了林澗的話,請林澗放心,他會處理好家事。
賈璉才走,錢英就來見林澗,稟報剛剛收到的消息。
“少爺,宮裡剛傳出消息,送大皇子去囚禁之所的是北靜郡王。聖上命他們即刻啟程,還令北靜郡王將人送到了之後即刻返回宮中複命。”
林澗輕輕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他微微笑道:“水溶原本就挺得聖上信任的。自那夜救駕過後,如今倒是越發得聖上的信重了。”
錢英便問林澗,是否要派人暗中跟著送蕭胤去禁地的隊伍。錢英這話才說完,立時便被林澗一口回絕了。
林澗道:“水溶說他心向聖上這個話不是假話。聖上不論要求他做什麼,他必得全力完成。他也是個機警的人,咱們沒必要派人跟著他。若是叫他發現了,反而又是一場事故。你放心,他送大皇子出城,這一路不會有事的,這一趟會很順利。”
林澗頓了頓,又道,“如今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待過了十五,等夢空山上的雪化了。就預備著去接了老爺夫人還有林姑娘回西園。我隻怕要忙到十五過後也不得閒,你親自帶了人去好生接回來。林姑娘也不必送去榮國府了。你派人去榮國府將林姑娘的東西都搬出來。西園裡有給林姑娘住的地方,將那些東西都安置在林姑娘院中,待好了,我再親自去瞧一瞧,若林姑娘有不喜歡的,回頭等她回來瞧了,再改。”
榮國府要分家,原先的宅邸被收了回去,那大觀園自然也充公了。賈政新尋的宅子比榮國府從前的宅邸小多了,便隻夠住他們家裡的那些人,林澗實在不願意林黛玉再住在那邊了,便讓錢英去收拾東西,以此為由讓林黛玉趁勢搬到西園來住,原先送去榮國府的那些照顧林黛玉飲食起居的林家人也都跟著回來了。
如今賈家自顧不暇,賈母又還病著,林澗把林黛玉接走,賈政一個字都沒說過,更無阻攔。他都不攔著,那李紈就更不會攔著了。
水溶奉旨去送了蕭胤回來,便已是當日深夜了。承聖帝令他回城後即入宮,水溶便連夜進宮,在勤政殿外等候召見。
水溶並沒有等太久,不過片刻功夫,便有宮侍出來請他進去。
水溶微微欠身,對那小宮侍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才同小宮侍一道進了暖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