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澗轉眸深深望了錢英一眼:“四王八公這樣的家族,傳承百年,其曆史比大周開國的時間還要久遠,他們這些人的旁枝末節遠遠比看到的要多。要清剿他們的勢力容易,但要斬草除根卻是不可能的。清剿了勢力,也不可能讓他們徹底傾覆再無起複之可能。聖上貴為天子也做不到這一點,那麼,為了讓他們在可控的範圍內壯大,就不能在這時候對他們太過苛責了。”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聖上要寬嚴相濟,隻要他們不再武事上出頭,這文事上出些風頭,聖上也就隨他們去了。”
錢英道:“可是,少爺,這海棠詩集若再繼續下去,難保不會被林姑娘知曉,少爺覺得,這事兒該瞞著林姑娘麼?再有,屬下聽過外頭的議論,如今議論雖少些,但也還是有的。說這賈府那位三姑娘,也即是如今的嶺南將軍夫人,還有薛家姑娘的才情不比林姑娘差,這般長久下去,她們的名聲恐與林姑娘齊名了。”
林澗聽了這話倒笑起來,他睨了錢英一眼,漫不經心的道:“你以為林姑娘文名出眾在都中一枝獨秀是好事情麼?要真是好事情,麟台集中又何必收錄貴妃公主及夫人們的文章呢?天下大道寬得很,又不是給一個人走的,林姑娘出名了,難道咱們還能不許旁人出名?”
“這海棠詩集不必管它。也不必在林姑娘跟前藏著掖著,若林姑娘問起,隻管如實告訴便是。林姑娘縱在榮國府受了不少委屈,可結詩社那一段的記憶也未必就那般不堪,想來也是有些好回憶的。你們大可不用這般談虎色變。賢妃的心思聖上要成全,咱們隻當做不知道罷。”
林澗要一個人出門辦事,沒帶錢英,同錢英閒話一回耽誤了些功夫,他這裡才要出門,忽而又想起一事來,又問錢英:“如今坊間還有我的流言嗎?”
錢英搖頭說沒有了:“都察院的卷宗出來後,就很少再有人那樣講了。少爺早說過先前那些流言是有人背後故意引導。如今咱們的人也在暗中引導,全是說少爺好的,自然就沒有少爺的流言了。”
林澗垂眸笑了笑,負手站在門邊瞧著庭外淡聲道:“你以為,都察院的卷宗出來,就不能再製造我的流言了嗎?”
“我在朝會上不顧聖上意願,強求聖上公布都察院的完整卷宗,他們本就散布了那些用以挑撥我與聖上之間關係的流言,其實這完整卷宗就算被聖上允準了可以公示出來,他們也可以我不遵聖上心意為由繼續挑撥我與聖上之間的關係。經此一事,縱證明聖上願意用此法為我洗清名聲,但他們隻要堅持不懈,繼續用流言蠱惑眾人,未必就不能在聖上心中留下些痕跡。要知道千裡之堤毀於蟻穴,他們經年累月的毀我,未必就沒有用處。但他們,卻沒有這樣做。”
錢英道:“少爺籌謀半年,如今四王八公的勢力也並未全部被清剿。先前流言是有人暗中刻意引導,如今咱們的人暗中也有動作,但對方那些人我們原本就摸不著邊,如今更是水過無痕,一點線索都查不到了。他們確實是撤手了。要說剩下的人對少爺沒有想法定是不可能的,但他們卻偏偏收手了,好似那些流言就是一場鬨劇,被少爺出乎意料之外的破局之後,他們仿佛沒有布置後手似的。”
林澗淡淡一笑:“誰說他們沒有布置後手?”
“流言若未曾被我破除,其後果可想而知。可流言被我破除了,我那等名聲一朝好轉,你當就是好事麼?你自個想想,我目下要做的事情一旦事發,外頭的人難道不會又對我林家議論紛紛麼?他們要的,未必就不是這紛擾局麵。我就是不走上這條路,遲早也得被他們逼上來。”
錢英道:“幸而少爺棋高一著,早早想到了這一步。否則事情就難說了。”
林澗淺淺一笑,抬眸瞧著天邊緩緩飄過的浮雲:“翻過年來,這轉眼就是承聖三十一年了。轉瞬十年過去,在五台山靜心齋戒侍奉了佛祖十年的那一位,也快要回都中了。那位一回來,哪裡還用得著他們出麵呢?這後手他們根本就不用布置,這不是早就等在那裡了麼?”
錢英抿唇,輕聲道:“少爺是說,太後?”
林澗緩緩放下揚起的唇角,眸中倒映著天邊流雲,他加重了幾分語氣:“對啊,我說的,就是沈太後。”
錢英默了默,才道:“太後若回來了,那端王殿下——”
林澗微微眯了眯眼睛,眸底緩緩浮現幾許晦暗不明的神色:“端王自然也是要跟著一道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