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澗這話, 倒是提醒蕭煜想起了一件事情。
“沈嶠任嶺南將軍這些年,確實沒有出過什麼大的錯處。比起沈戍, 他算是有些才能的。當年收服嶺南時,因戰亂頻仍,嶺南幾是百廢待興,各族之間也隻能勉強相處,沈戍卸任大將軍後在嶺南治理了一二年,也因為才能平庸沒有任何成效, 嶺南發展緩慢, 再加上他有舊傷在身, 父皇瞧他不頂用就將人調回來了,又令派了沈嶠去嶺南鎮守並協調各族關係。”
“西寧郡王府的世子, 太後的侄孫,這出身不可謂不顯赫了。比起一眾要麼紈絝要麼無用的四王八公的子弟們來說,沈嶠已算是很出色的了。從軍務方麵來看,他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錯處, 年年吏部考評他都是優等,這是實實在在的政績。”
“雲溪,我說的這些,你不會不知情。你素來比我更關注嶺南的事情,沈嶠在嶺南經營了這麼幾年, 你二哥是嶺南知府,自然比咱們心裡更清楚,我實是有些想不通, 你明知道上奏章彈劾他就會坐實攻訐陷害的罪名,何必要多此一舉?”
對於林澗做事的動機,蕭煜總免不了多想幾層,他沉吟道,“你做這些事,莫非是因著沈嶠從不續用當年跟隨鎮南公的那些副將,甚至打壓他們,所以你才要這樣做的?”
蕭煜這樣說了,又覺得自己這猜測有些不大對,以他對林澗的了解,林澗如若要蓄意報複,絕不會用這樣的法子。
林澗淡聲道:“殿下,當年我爹腿傷不能在繼續做大將軍,後來聖上令沈戍接任。就這件事中,便是尋常人也知道,我爹當初已將嶺南收服的差不多了,最後那一二年的時間不過是用來調和各部之間的關係,慢慢將嶺南全境重新梳理一番就是了。重整嶺南軍中休養生息,這都不是什麼難事,可那最大的榮耀,便是收服嶺南的那一刻。”
“我爹鋪陳已久,他征戰數年,這原該是他應得的功勳,可他最後卻沒能得到。倒是沈戍成了最後的大將軍,並得了這個功勳。在不知道究竟是誰令我爹受傷的情況下,自然誰能都瞧得出來,在這件事中,誰的既得利益最大,誰就最有可能是受益者。”
“從這方麵來看,聖上反而是最不可能動手的。聖上那時那般器重我爹,那時候聖上還要應付朝中許多事,不可能對我爹做這樣的事情。損了我爹,對聖上並沒有什麼好處。畢竟在那個時候,聖上就不愛用四王八公一係的將領做主將了。之後我爹傷了,聖上是不得已才起用沈戍的。從這一點來看,很大可能是四王八公一係的人做了這件事情,然後得利上/位,自己得了功勳榮耀。”
“在當時有能力做這件事的人家,也就是那麼幾個人罷了。我請二哥上奏彈劾沈嶠,一為混淆視聽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二則,也是為了試探沈嶠方麵,想看看都察院是否能查出什麼事情來。”
蕭煜盯著林澗的眼睛道:“雲溪,你從不輕易犯錯。在皖南三年任何事都沒有出過錯,入都中將近一年,倒是出過幾回錯,但那都是有意為之。如今你這麼做又是故意的?”
酒已飲儘,後勁十足,林澗是越喝越清醒,他倒是沒有喝醉,就是酒勁兒上來,叫他出了一頭的熱汗。
林澗手邊也沒有乾淨帕子,瞧著自己今日新換的薄衫袖口還算乾淨,便拎著鐐銬抬手將一腦門的汗給擦淨了,這才望著蕭煜坦然笑道:“是啊,我就是故意的。”
林澗坦承:“身為都察院副都禦史,明知律法而故意犯錯,一定會被革職。這個副都禦史固然好,乾得好將來還能升官,可是殿下,我接下來要做的那些事情,就算是做到六部尚書,做到中書省大學士,我也完不成的。”
“現如今的大周朝堂,文官勢弱,不敢越界不能越界就做不成大事。他們連他們的分內之事都做不了,我做了文官,也做不成大事。眼下這一局,聖上要做大抉擇,我也一樣。聖上肯信重我,我自然得好好去做。我這個人沒考過功名,擢升為禦史已經是聖上偏袒了,如今就該知趣,就該做回老本行,不能老是仗著聖上信重就胡鬨。我這個樣子,做不成尚書和大學士的。”
蕭煜心弦一動:“你想去帶兵?”
林澗笑起來:“我不回皖南帶兵。”
蕭煜默默看了林澗一眼,道:“水溶被革職,京畿守備大營統領倒是空缺出來。父皇一心一意想要補償鎮南公,又覺得你也受了些委屈,若我去提一句,這職位估摸就是你的了。不過眼下這樁公案在都中正是沸沸揚揚的時候,為免有人利用此事節外生枝彈劾你,你的任職還要等風頭過去方能定下。”
林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接蕭煜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