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的話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這個時代的人都這麼說話嗎？！
焚烽開始懷疑自己休眠的時候是不是被鐘乳石砸到過腦袋。以它的智商，沒理由理解不了對方的話啊！
“能說得更明白一點嗎？”它遲疑地問。
“簡單地說，就是希望您能入職我們地城娛樂，成為物流部門主管，負責通過空運方式將魔力石板快速地從諾雷利亞運送到羅伊爾市，解決石板短缺的燃眉之急。”
焚烽認真將這番話品味了一會兒，接著重重地一跺地麵。
“你的意思不就是讓我去運那些石板？！”它大吼起來，“你把我當成驢子嗎？即使是魔王，這番話也太放肆了！”
換成普通魔物，這會兒肯定已經嚇得魂不附體、兩股戰戰了。可洛林隻是拄著文明杖隨意地站在那兒，波瀾不驚地揉了揉被怒吼聲震得發痛的耳朵。
“可是這樣對您來說有很多好處啊。”洛林說，“要知道，時代已經變了，現在可不是叼走綿羊也不必擔心會被報複的年代了。人類發明了很多可怕的武器，隨時準備拿您來試手。據我所知，人類還想把您做成標本拿去展示呢。”
焚烽更加氣憤：“我難道會害怕一群無毛猴子？！”
“偉大的巨龍哪怕傷到一片鱗片，都是不可估量的損失。”洛林說，“比起和無毛猴子做無謂的爭鬥，贏得他們的財富與崇拜豈不是更好？隻要加入我們，您就能自由地在人類的城市上空翱翔，人類再沒有理由攻擊您了。事實上，他們反而會維護您。
“地下城核心的魔力也可以分給您一份。那可是一份極為龐大的魔力，遠勝從前我們從勇者身上汲取的那些。
“更重要的是，您能得到工資——龍不是最喜歡金銀財寶嗎？您能合理合法地從人類那兒得到財富。他們心甘情願地向您納貢，還會對您感激涕零呢。”
焚烽將鼻子湊到洛林跟前，咧開嘴，露出滿滿一口銳利的尖牙。
“我不需要那些！”它吼道。
洛林做出誇張而困惑的表情，摸了摸下巴。
“咦，奇怪，我還以為您會一口答應呢。畢竟，”他微微低下頭，用眼角斜覷著焚烽，“那位藍龍烈雷閣下，可是很爽快地就答應了呢。”
焚烽一下子噎住了。
“烈雷加入你了？！”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擊中了焚烽。
“是啊。”洛林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我本來準備了一大堆說服它的話，甚至做好了被它拒絕的準備。誰知我剛說完想請它去運送貨物，它就爽利地同意了。我還很奇怪呢！結果烈雷閣下是這麼告訴我的——”
洛林模仿著烈雷那陰鷙的、帶著嘶嘶聲的語氣道：“如果我不答應你，你肯定就會去找其他的龍吧？不必說，那肯定就是我的死對頭焚烽了。我和它打了幾百年也沒分出勝負，可我不得不承認，那家夥比我更聰明，更懂得審時度勢。”
聽到宿敵居然誇讚自己，焚烽既驚訝又得意，尾巴不自覺地搖擺了起來。
看來隻要一條龍足夠優秀，即使是敵人也會不吝溢美之詞呢！
洛林繼續模仿烈雷：“焚烽那麼聰明，一定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了。比起與人類廝殺，巧妙地從他們手中賺取財富才是如今的生存之道。過去我們依靠打劫商隊才能賺錢，還得冒著被勇者剿滅的風險。可如今我們能用合法的手段賺到十倍甚至百倍！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這個道理，焚烽恐怕一蘇醒就想通了。那家夥說不定正在和人類商議怎麼賺錢呢。我怎麼能坐以待斃？”
——啊？在烈雷眼裡，我這麼厲害？我怎麼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聰明？
焚烽很想撓頭，但還是忍住了。如果它暴露出自己的無知，洛林肯定會輕視它的。萬一讓烈雷知道這事，那可就更糟糕了。烈雷一定會無情地譏笑它。焚烽寧可被一百個勇者輪番毆打，也不願在烈雷麵前丟臉！
於是它隻好做出一副洞悉全局的高深表情：“沒錯沒錯，我就是這麼想的。烈雷那家夥雖然愚鈍，但能想通這個道理，也實屬難能可貴！”
“烈雷閣下還說了：焚烽那家夥一定能贏得人類的崇拜。然而，如果人類隻崇拜焚烽，我會受不了的！我怎麼能容許死對頭超越我？所以我必須加入你。就算贏不了它，至少也不能落後。我能比焚烽更快地運輸貨物。如果你認為它能在速度或力量上勝過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隻要有了我，你就不再需要彆的龍了！”
洛林恢複平時的神態：“嗯，烈雷閣下就是這麼說的。它答應加入我們，同時還希望我們不要再找彆的龍——特指您。可我覺得這似乎對您不公平。如果將運輸貨物視作一場競賽，您也應該有知情權不是嗎？”
——好家夥！如果洛林不複述烈雷的話，我可差點就讓烈雷那家夥搶先了！
焚烽心有餘悸地想。
“那家夥真是個卑鄙小人，竟然想妄圖占有全部的好處！”焚烽咬牙切齒，“它還說它的速度、力量勝於我？真是笑話！那家夥什麼時候追上過我了？它一輩子都是我的手下敗將好吧！”
“其實我也很懷疑烈雷閣下的話。雖然它信誓旦旦說它的飛行速度冠絕所有龍族，但我對此持保留意見。畢竟我也沒見識過彆的龍。萬一它在欺騙我呢？”
“它就是在騙你！這個陰險狡詐的烈雷！”焚烽咆哮，“幸虧你留了個心眼來找我了，否則你可就上了大當了！”
“我也覺得您的實力更強，但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焚烽高高昂起脖子：“好吧，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也加入你！到時候你就知道我和烈雷誰更厲害了！當然了，該給我的好處一分錢都不許少，更不許比烈雷少！那家夥有的我也全都得有！”
洛林微笑著欠身：“那是當然。明天日出時分，就請您前往諾雷利亞郊外的‘矮人工廠’，我雇傭了一群矮人，他們會將石板和運輸時刻表交給您的。”
“沒問題，我焚烽最守時了！”
洛林和焚烽依照魔物締結盟約的方式，在空中畫出代表忠誠的魔法符文，雙方向符文注入魔力後，契約便締結完畢了。
洛林又交代了幾句，然後脫帽告彆，帶著他的骷髏隨從離開了焚烽的巢穴。
他們繞過數個深淺不一的溫泉池，在蒸騰氤氳的水汽中快步前行。
直到紅龍的巢穴隱沒在硫磺味的霧氣之中，即使說話紅龍也聽不見時，骨斯特才緊張兮兮地抓住洛林的衣袖，哭喪般地說：“魔王大人！您剛才都在說些什麼啊！我們何時見過藍龍烈雷！”
“我們現在正要去見它。”洛林信步前行，語氣輕鬆。
“什麼？！”
“我要把剛才對紅龍說過的話再對藍龍說一遍。”
骨斯特原地怔住。魔王大人這番操作把它徹底整不會了。
“恕我愚鈍，洛林大人，我不明白……”
“在我的世界，呃我是說魔界，有個笑話是這麼說的。”洛林解釋，“一天，一位父親對自己的兒子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好姑娘吧。兒子當然很不樂意了，說我要自己找。父親說，可那姑娘是比爾·蓋茨的女兒！兒子一聽當然立刻答應。”
洛林停下來，回身等著骨斯特追上來。
“比爾·蓋茨是魔界的大富翁，他的女兒當然不可能嫁給普通人。於是那位父親先找到比爾·蓋茨，對他說：‘我給你女兒介紹一個對象，他是世界銀行的副總裁。’比爾·蓋茨一聽，很欣喜地答應了。
“接著，那位父親又找到世界銀行的總裁，對他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年輕人當副總裁，他是比爾·蓋茨的女婿。’總裁當然萬分歡迎。
“瞧，事情就這樣辦成了。”
骨斯特空無一物的頭蓋骨幾乎要冒煙了，才將其中的邏輯理順。
“可、可是一旦那位蓋茨先生和世界銀行總裁開誠布公的話，真相不就敗露了嗎？”
洛林頷首：“沒錯，因此這個方法成功的首要前提就是信息差。你要拉攏的雙方必須沒有開誠布公的條件。焚烽和烈雷就是這樣。它們可是幾百年的死對頭，你覺得它倆有可能和和氣氣地坐下聊天嗎？”
“我想……應該不可能。”
“焚烽和烈雷甚至會互相猜忌，懷疑對方說的每一句話。即使烈雷說‘洛林·地城在說謊，我根本沒有讚美過你’，焚烽也不可能相信的，它隻會覺得烈雷隻是不好意思承認。”
洛林扶了扶高禮帽，朝骨斯特昂起下巴，“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
骨斯特一邊呢喃著“這真是太卑鄙、太可怕了，不愧是邪惡的魔王大人”，一邊跟上洛林的腳步。
他們穿過溫泉密布的區域，來到海岸邊。在海浪拍打的懸崖邊有一處隱秘的洞穴。漲潮時，浪花和白色的泡沫會淹沒洞口。
現在正是漲潮時分，但洛林沒耐心等上幾個小時，於是他施展了避水的法術，用一個大泡泡包裹住自己和骨斯特，就這樣潛入水底，沿著海流進入了洞穴。
他們登上岸，洛林降下泡泡，一股混雜著海腥味、焦臭味和羊味的古怪味道湧入鼻腔。潮濕的地麵上零星散落著幾根肋骨，洛林衷心希望那是羊的（雖然很對不起羊），而不是人。
朝洞穴深處前進時，洛林一不小心踢飛了一根骨頭，他回頭對骨斯特做出抱歉的表情，因為他剛剛粗暴對待了骨斯特的同胞。
洞穴深處傳來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有稀客來了。走進來，讓我瞧瞧是何方的貴客？”
骨斯特縮了縮脖子，用力抱緊自己身上的史萊姆。數百年前，當它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的時候，曾親眼見過烈雷和焚烽交戰的場麵。至今它一想起烈雷那低沉卻不怒自威的聲音，仍然會不寒而栗，更彆再一次提親耳聽到這個聲音了。
洛林卻半分沒有害怕的樣子。
他一張口就是一連串早已準備好而且已經演習過一次的台詞：“尊敬的藍龍烈雷閣下，您的雄姿果然如同詩歌中描繪的那樣，令人驚歎不已。在下洛林·地城，來自幽暗地宮。這一位是《紅與藍的絕響》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