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2 / 2)

嬌婢 秋色未央 16678 字 9個月前

“去。”秦玄策一臉嚴肅。

一老兩少三個太醫圍著阿檀,緊張地把她手指上包紮的帕子解下來,定睛看了看,齊齊擦了擦汗。

真真是來得及時,再晚一點,傷口都要愈合了。

太醫們在宮闈中伺奉已久,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沒見過,這也不算啥,三個人相互看了看,使了個眼色,還要慎重其事地給阿檀把了脈,商討了半天,拿出藥膏和紗布,把阿檀的手指頭認真地包紮了起來。

包得漂漂亮亮,可比原來的小蘿卜好多了。

末了,老太醫還一本正經地囑咐道:“仔細著點,手指莫沾水,老夫明日遣人去貴府上,給你每日換一次藥,差不多過個兩三……呃,五六天就能好了。”

秦玄策這才滿意了。

阿檀感激不儘,給太醫躬身致謝。

太醫避開,回禮道:“不敢當,小娘子多禮了。”

這當口,高宣帝身邊的禦前宋太監過來了,笑眯眯地給秦玄策作揖:“大將軍來給皇上請安嗎,怎麼不上去?”

秦玄策起身相迎。對於高宣帝身邊的人,他還是客氣的:“有些許私事,本想叫個小黃門帶路,不意驚動了宋公公,罪過。”

宋太監笑道:“老奴左右也是閒著,聽說大將軍叫人做事,就過來了,大將軍怎麼和老奴怎麼生分起來了,折煞老奴也。”

秦玄策遞給宋太監一錠金子,指了指阿檀,道:“此,我府中婢子,乃舊宮人,其母尚在掖庭,今日隨我入宮,意欲順帶看望她的母親,請宋公公行個方便。”

宋太監接過金子,不動聲色地塞到袖中。皇帝身邊的紅人,在乎的也不是這金子,而是大將軍的交情,你來我往,這交情才能長久。

“小事一樁,好說。”宋太監也不再多問,他手中拂塵一甩,對阿檀微微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那姑娘,請隨我來吧。”

往日在宮中,如宋太監這等身份的人,阿檀遠遠地見了,就要躬身行禮的,哪曾想今日這般境遇,她戰戰兢兢地跟上去,說話都有些結巴:“是,有勞公公了。”

宋太監一臉和氣,帶著阿檀入了內庭,往掖庭宮去。一路上話也不多,零星問了兩句,已經把阿檀的底細摸得清楚明白,他心中稀罕,不由多看了阿檀幾眼。

果真是個絕色的,無怪乎大將軍肯為她花這般心思,蕭皇後這一步棋子走得倒好,少不得要叫杜貴妃和雲都公主慪氣。

宋太監是個人精,心裡轉了許多念頭,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是態度更加客氣了。

到了掖庭宮,掖庭令得了吩咐,引阿檀進去,叫了安氏出來:“安娘子,你家阿檀回來看你了。”

安氏正在漿洗衣物,被人喚了出來,一雙濕漉漉的手沒擦乾淨,又驚又喜:“阿檀,我的兒,真的是你回來了嗎?”

安氏生得眉眼細長、容貌清雅,她今年不過三旬有餘,但因宮中苦役,兩鬢都已經染上了霜白,顯得格外憔悴蒼老,其實母女兩個並沒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但阿檀自幼和安氏相依為命,滿心滿眼隻有母親,見了安氏,她眼眶都紅了,踉蹌著撲了過來:“娘,是我,我回來看您了。”

掖庭令在一旁恭維道:“我早就和安娘子說過,阿檀這般好樣貌,肯定不會被埋沒,你看看,出了宮的舊人,今天能勞動宋公公親自帶她回來探望你,這麼大的臉麵,嘖嘖,可不是有出息了嗎?”

掖庭令日常對安氏都是直呼其名,何曾這般客氣地喚一聲“安娘子”。

安氏千恩萬謝,客氣地請掖庭令在外稍候,她帶了阿檀進屋說話。

一關上門,阿檀就撲到安氏懷裡,摟著安氏的脖子,“嚶嚶”地哭起來:“娘,娘,我好想您。”

安氏摟著阿檀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聲音也有點哽咽:“哭什麼,傻孩子,今日見麵應該高興才是,彆哭啊。”

阿檀這一哭就止不住,在安氏懷裡蹭了又蹭,把眼淚都抹在安氏身上,把安氏弄得哭笑不得,拍了她一下:“好了,彆光顧著哭,快和娘說說,你如今過得如何?聽說皇後娘娘把你賞賜給晉國公府,他們家的老夫人倒是寬厚名聲,但我這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就擔心你被人責難。”

阿檀慢慢地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道:“老夫人把我打發給二爺,如今我是二爺身邊的丫鬟,伺奉他飲食茶水什麼的,也還能應付。”

安氏遽然一驚:“晉國公府的二爺,那不就是大將軍嗎?難怪你今天能回宮看我,若說是因為大將軍的緣故,倒還在情理之中。”

她扯了扯阿檀的袖子,低聲問道:“好孩子,你告訴娘,大將軍待你可好?”

阿檀認真地想了想:“二爺他脾氣臭臭的、臉也臭臭的,成天凶巴巴,又矯情、又霸道,還很挑剔,難伺候得很……”最後皺著鼻子,勉強總結了一下,“罷了,還算是個好主子。”

阿檀自己才是個矯情的,丁點大的事情就能哭上半天,安氏是她的母親有時候都覺得不能忍,但如今見她還能活蹦亂跳地在這裡嫌棄主子這個又那個的,可見主子對她有多縱容。

安氏心裡一動,拉著阿檀的手,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你心裡可得有數,大將軍身份顯赫,也還未成親,你多少有點近水樓台的意思……”

“娘,您放心,我不是那種不知廉恥的人。”阿檀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急切地分辨道,“您不是和我說過嗎,我們蘇家是世代清白的讀書人家,哪怕做了奴婢,也不能沒了骨氣,我曉得這個道理,大將軍縱然有潑天的權勢,也和我無關,我堂堂正正做人,斷不會令蘇家蒙羞的。”

安氏聽了這番話,忡怔了半晌,點了點頭,目中卻落下淚來:“你有這份心氣,很好,娘隻是心疼你,怕你吃苦,可憐你原本也是金尊玉貴的官家千金,如今卻與人為奴為婢,是娘不好,娘對不起你。”

安氏大抵是忘不了舊時的風光,時常會在女兒麵前感慨幾句,就如今日這般,說些諸如“公卿之女,何為奴也,是吾之過”的話。

阿檀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即便以蘇父當年的身份,也未至公卿之位,安氏大抵是誇大其詞罷了。

蘇家是寒族,但蘇父才華過人,以科舉出身,一路做到江陵刺史,不可謂不精乾,可惜一步走錯,卷入官場賄賂案中,不但自己身死,還帶累妻女入宮為奴。

阿檀對父親沒有任何印象,是母親安氏一手將她養大,疼她愛她,她對安氏依戀至深,這會兒見了母親,恨不得膩在母親身上不起來,唧唧咕咕地說了這個又說那個,就像一隻黏人的小鳥。

安氏拭去了眼淚,又笑又擔憂:“你這孩子一向笨拙,彆儘撿好聽的說,告訴娘,外頭有人欺負你嗎?可曾受了什麼委屈?”

阿檀是個嬌氣包子,說到這個,就抱著安氏的手,哼哼唧唧地撒嬌求撫慰:“有呢,外頭的人大抵都是壞的,二爺他自己就愛欺負我……”

這個,用大將軍自己的話來說,“我是你主子,欺負你那是天經地義的”,十分氣人。

還有:“他們家的三爺,那回叫我去給一個登徒子敬酒,嚇死人了……”

算了,這個不說了,後來三爺被大將軍打了個半死,至今見到她都跟見到鬼似的,躲得遠遠的。

繼續:“上巳節那天,我好不容易尋得機會出門一趟,卻遇見了武安侯傅家的大姑娘,她可不講理了……”

“你說什麼?”安氏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抓住了阿檀的手,聲音有些顫動,“你見過傅家的大姑娘?她、她、她怎生模樣,你可瞧得仔細?”

阿檀“哎呦”叫了一聲:“娘,您不要這麼用力,抓疼我了。”

安氏慌慌張張地把手縮了回去,不安地搓了兩下,訕訕的:“娘聽說你被人欺負了,心疼你,一時過於忘情了。”

她隻是頓了一下,馬上又追問道:“娘問你話,你還沒說呢,傅家的大姑娘怎生模樣,她看過去……可還好?”

阿檀大為疑惑:“娘,傅家大姑娘和您有什麼相乾,您問她作甚?”

安氏語塞了一下,過了片刻,定下神來,理了理思緒,慢慢地道:“你不知道,這傅大姑娘原是和你有些淵源的。當初娘懷著你,被官差押解進京,臨盆待產之際,借宿茂城驛站,恰好遇到傅侯爺的夫人、崔家娘子,那時候,她肚子裡也懷著孩子,和你差不多月份,你和傅家大姑娘就是同一天在那個驛站生下來的。”

這事情,阿檀今日才第一次聽得安氏提及,她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了,所以傅大姑娘說上巳節那天是她的生辰之日,和我是同一天生的呢。”她撇了撇嘴,“可是她很壞,我不喜歡她。”

安氏“啪”的一下,打了阿檀的手,不悅地道:“不許你說人家大姑娘的壞話,要知道,崔娘子可是我們母女兩個的恩人,當初還是她見我可憐,叫了她的穩婆先替我接生,若不然,我一個犯婦,無依無靠的,說不得要和你這小孽障一起去見你爹了,還輪得到你在這裡說人家姑娘的不是。”

阿檀的手今天挨了兩下打,安氏這一下,居然打得比秦玄策還疼,阿檀又委屈了,摸著自己的手,哀怨地道:“哦,我知道錯了,以後不說了。”

安氏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阿檀,歎了一口氣,摸了摸阿檀的手,聲音又變得格外溫柔:“你是沒見過,崔娘子當年生得極美,心又善,可惜,生傅大姑娘的時候難產死了,這大約就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曆了個劫難,又早早地回去了,故而我今日聽你說到她的女兒,心中十分感慨,也不知道那孩子生得什麼模樣,是不是和她母親一樣,像個漂亮的仙子。”

阿檀誠誠懇懇地道:“那大約是不像的,我覺得傅家的大姑娘生得也就一般。”她認真地想了一下,又補了一句,“還不如我好看。”

安氏用力瞪了阿檀一眼,但見阿檀一臉無辜,那確實,和阿檀比起來,彆的姑娘差不多都是“生得一般的。”

安氏問不出個所以然,泄氣地擺了擺手:“好了,不管那姑娘什麼模樣了,娘隻提醒你一句,日後見到傅家和崔家的人,務必要躲得遠遠的,頂好彆叫他們看見你。”

“為什麼?”阿檀不解,歪著腦袋問。

安氏慎重地道:“崔娘子和我同一天生產,我好好的,她卻去了,傅家和崔家的人大約覺得是我們母女兩個衝犯了崔娘子,當時就很不待見,幸好我們入了宮,後來傳聞傅侯爺還曾向掖庭宮要人,想把我們兩個抓去砍頭,真真嚇人。”

阿檀臉色發白:“這真是無妄之災,果然傅家的人都是不講理的,原來傅大姑娘這點是隨了傅侯爺。”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弱弱地道:“沒事,我家二爺雖然脾氣臭了點,但最是護短,有他在,我才不怕傅家的人呢。”

安氏急了,板起臉教訓女兒:“你平時膽子小得跟老鼠似的,這會兒卻大起來了,不知天高地厚,大將軍是何等尊貴的人,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奴婢,憑什麼依仗他?”

“娘,您不知道,二爺對身邊服侍的下人還是體恤的。”阿檀為了安母親的心,便把秦玄策在曲江畔替她撐腰的事情說了。

在阿檀想來,秦玄策是極好麵子的人,連晉國公府的阿貓阿狗都是他老人家的管轄所在,斷斷容不得旁人冒犯,有這樣的主子,她這做丫鬟的,底氣稍微足那麼一點點也不打緊。

豈料安氏反而更加不悅,聽得眉頭打結,歎息道:“這正是禍患所在了,大將軍如此行事,可見傳聞不假,是個暴戾恣睢的人物,若是翻臉起來,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這會兒還敢沾沾自喜,真是輕狂不知事。”

阿檀囁嚅著:“那也不至於吧……”

安氏恨鐵不成鋼,戳了一下阿檀的額頭,抱怨道:“你才出去沒幾天,連娘的話都不聽了?你年紀小,不懂事,他們這些公侯權貴,眼裡是不把奴婢當人看的,今兒有興致,逗逗你,給你幾分情麵,明兒丟了興致,轉頭把你冷落、發賣、甚至打殺,都是有的,我可見過多了。”

阿檀的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又說不出來。她覺得安氏說得都對,但想起了秦玄策,又似乎覺得有哪裡不對,她無從分辨,心裡悶悶的,很不舒服。

她把頭靠在安氏的肩膀上,小小聲地應道:“是,娘,我知道了。”

安氏一時也傷感起來,把阿檀摟在懷裡,百般疼愛地摩挲著她,低低聲地和她說話:“娘不在你身邊,照料不到,這滿心都是牽掛,娘說的話你一定要記在心上。”

或許安氏的過於憂心忡忡了,變得格外緊張起來,接下去,她和阿檀說的也就這兩樣事情,一則是要躲著傅家和崔家的人,二則是大將軍不是好人,反反複複,絮絮叨叨,恨不得寫在紙上,再貼在阿檀的腦門上。

阿檀聽得整個人都蔫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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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雨,窗外的花都重了幾分,庭院裡的小鳥被淋濕了羽毛,大約是不高興了,在花枝間蹦達著,那啾啾的叫聲也顯得格外可憐。

昨天從宮裡回來以後,阿檀的情緒一直十分低落,和外頭被打濕了毛毛的小鳥仿佛類似,低著頭,沒精打采的,就差沒“嚶嚶”兩聲了,連秦玄策回來的時候還在發呆,並沒有注意到。

故而,問安、擦汗、奉茶等一整套獻殷勤也沒有了。

秦玄策早上去了一趟北郊軍營,這會兒渾身是汗,燥熱得很,他一進屋便解開腰帶,脫了外袍,順手扔給阿檀,吩咐下麵:“備水,我要沐浴。”

他個頭高,這麼一扔,那件袍子兜頭把阿檀給罩住了。

男人的味道,就像這春日的雨,濕漉漉的,又被烈日暴曬過,濃鬱而炙熱,把阿檀熏得暈乎乎的,她手忙腳亂地把那袍子從頭上拉扯下來。

長青在一旁,對秦玄策稟告道:“二爺,今天魏王府遣人過來,問您在不在,魏王殿下新近得了一匹上等的大宛天馬,想邀您同賞。”

“他能有什麼好馬,能比得上我那匹‘嘲風’?”秦玄策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並沒有放在心上。

阿檀僵硬住了,她記起了昨日魏王在東宮所說,要用大宛天馬向秦玄策換她這個婢子雲雲,她的心肝跟著顫了一下。

安氏對她說的那番話在她腦中縈繞不去,“他們這些公侯權貴,眼裡是不把奴婢當人看的”,她一個晚上都沒睡好,這會兒愈發忐忑了。

“二、二爺。”阿檀忍不住,結結巴巴地問道,“那個……大宛什麼馬,能值多少錢呢?”

“嗯?多少來著?”秦玄策也不太清楚,看了長青一眼。

長青回答得很快,一幅與有榮焉的神色:“這說不準,若是好的,如二爺那匹嘲風,當初老公爺花了千兩黃金買回來的,這還不是錢多錢少的事兒,這等絕世良駒,尋常人家是碰不到手的。”

千兩!黃金!阿檀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差點要倒。

她不死心,又問了一句:“二爺喜歡馬嗎?”

這回秦玄策自己回答了她,十分果斷:“是男人,沒有不喜歡的。”

阿檀抖了兩下,鼓足勇氣,期期艾艾地道:“那,我呢,我值多少錢?”

秦玄策硬邦邦的一個男人,完全聽不出阿檀的語氣有什麼不對,他順口道:“你是白送的,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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