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2 / 2)

嬌婢 秋色未央 12967 字 9個月前

這消息猶如驚雷一般,饒是秦玄策沉穩如山,也不禁勃然色變:“安北降了?阿史那摩膽敢如此!”

突厥原有東西一部,早前宿怨深重,爭鬥不休,西突厥勢弱,轉而投入大周尋求庇護,周天子將其部落安置於安北,用以牽製東突厥。這十幾年來,西突厥對朝廷恭敬順從,首領阿史那摩率部為大周朝廷戎守邊境,更是忠心耿耿的做派。

五年前,回紇犯邊,原先的安北大都護將軍戰死,高宣帝遂命阿史那摩接任大都護一職,誰知竟有今日之變。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秦玄策略一沉吟,肅容道:“龜林和廬州守不住,傳令,即刻出發,前往涼州。”

村長一家人都十分驚恐,李氏婆媳抱著瑟瑟發抖,老村長不停地歎氣:“又要打起來了嗎?才安生了沒幾年,這可如何是好?”

秦玄策沉聲道:“老丈勿憂,且去安撫村民,田間照常耕作,若有異動,不妨往山林暫避,此為吾大周國土,吾輩尚在,頭可斷、血可流,不可令胡馬踏入關山半步。”

村長猶自不安,戰戰兢兢地問道:“敢問這位大人名諱?”

“吾名秦玄策。”秦玄策簡單地應了一句。

村長一家及那商隊的頭領皆大驚,齊齊跪伏於地:“原來是大將軍到此,大將軍若在,草民等可以安心矣。”

阿檀終於不躲在樹後麵了,她蹭了過來,小臉煞白煞白的,哆哆嗦嗦地開口道:“家國大事當前,一爺身負重責,我卻是個累贅,您還是先把我扔在這兒吧,待到您凱旋之日,記得回頭來找我一下。”

前頭不知道是誰哭哭唧唧的,就怕把秦玄策把她扔掉,這會兒卻硬氣起來,真叫人稀罕。

但是,這兵荒馬亂的局勢,如阿檀這般傾國絕色的弱女子,若真把她扔了,也不知道回頭還能不能找得到,想起來就麻煩得很。

秦玄策不假思索,伸手在阿檀頭上敲了一下,怒道:“蠢笨婢子,休得囉嗦,走了。”

這一下敲得真重,阿檀的小淚花都快噴出來了,她抱緊了頭,不敢再吱聲。

三千玄甲軍迅速整裝列隊,棄了馬車和若乾輜重,秦玄策與阿檀同騎一匹戰馬,向涼州方向奔去。

風驟然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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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將儘,斜暉如煙,長風從曠野呼嘯而來,帶著遠方的黃沙,撲打著涼州的城牆,發出嗚咽的聲響。

涼州城為北方要塞,下轄武威、酒泉、金城等十郡,曾為前朝古都,內達中原,外通西域,為茶馬絲綢必經之道,富庶不遜於江南,正因如此,外敵每每來犯,必爭此地。

涼州城門緊閉,城牆斑駁,不知多少代將士的血撒在上麵,如今已經變成乾涸的黑色,城樓上的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翻飛的戰旗下,露出箭矢的寒光,士兵們蓄勢以待,刀出了鞘,箭上了弦,緊張地等待著。

涼州刺史嚴兆恭聽得斥候來報,登上城樓眺望,看清了遠方那一列人馬的旗幟後,欣喜若狂,連滾帶爬地下了城樓,親自開了城門,策馬出迎。

數千騎兵奔馳而來,馬蹄震震,鐵甲鏗鏘,凶煞之氣凜然驚人,當先一騎將領,驍悍英武,皎皎若烈日,持一柄長.槍,隱有風雷之勢、又有山嶽之姿。

除了秦玄策還有誰。

隻是大將軍身後還坐了一個女子,雙手抱著他的腰,臉埋得低低的,嬌嬌小小的一團,不知是何身份,與這鏗鏘之勢顯得格格不入。

但這種情形下,根本無人在意這些旁枝末節。

嚴兆恭狂奔而來,還未到跟前,就大聲呼喊:“大將軍,您居然到了,這些日子您去了哪裡,叫我們好找。”

秦玄策沉穩地回道:“本待去安北,聽聞情形有變,就直接到你這來了。”

嚴兆恭迎上秦玄策,兜馬回轉,和秦玄策並驅而行,兩方皆未停馬,彙合之後就直奔城門而去。

嚴兆恭騎在馬上,不住眼地打量秦玄策,一幅熱淚盈眶的神情。

秦玄策看了嚴兆恭一眼,有些詫異:“老嚴,你也是見過世麵的人,冷靜些,不要如此失態。”

嚴氏乃涼州首屈一指的世家豪族,蒙朝廷恩準,嚴兆恭的祖父、父親及他本人前後皆任涼州刺史。五年前涼州之戰,嚴兆恭更是和老晉國公父子三人都並肩作戰過,用命打下來的交情。

此時他扭頭,飛快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臉,轉過來才道:“阿史那摩反了,先前聽說您往安北去,這蠻子在燕嶺設了重兵埋伏,意圖將您坑殺,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急得跟什麼似的,偏偏您中途又失了蹤跡,我還以為……”

燕嶺為安北西麵的關隘,地勢險峻,最宜伏擊,更是進入安北都護府的唯一通道,按理說,半個月前秦玄策就該到達此處,但他卻晚了許久。

秦玄策聽了嚴兆恭的話,不禁微微一窒,旋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鎮定自若地道:“幸而同行中有貴人,途中耽擱了些時日,助我避開此劫數,此乃天公定數,魑魅魍魎之輩不足為患。”

嚴兆恭這才放心,唏噓道:“我就知道,大將軍的命比誰都硬,沒這麼容易撂倒。”

涼州城門打開,迎了秦玄策一行人進去,馬上又緊緊地關閉上了。

城中戒備森嚴,運送器械和糧草的車輛來來往往,士兵們在各處巡邏著,街上的商鋪都關了門麵,一派緊張氣氛。

秦玄策輕車熟路地朝刺史府方向去,路上就開始問話:“如今是何情形,你說與我聽。”

嚴兆恭皺眉:“不太好,瀚海可汗不知用什麼說動了阿史那摩,如今東西突厥聯手起來,龜林都督劉錫江戰死,廬州孤掌難鳴,都督薛遲重傷敗退,帶著殘部投奔我這裡,此刻敵軍距離此處不過一百多裡,四日內必然兵臨城下,我已經命人加急上報長安,但這一來一回,若等朝廷的援軍到這裡,涼州也涼得差不多了。”

秦玄策馬上聽出了症結,打斷了嚴兆恭的話:“突厥到底有多少人馬?”

嚴兆恭苦著臉,伸出四個手指在秦玄策麵前晃了晃。

四十萬敵軍,更甚當年回紇,而涼州府常備軍馬十五萬而已。

秦玄策麵色沉靜如水,連眉毛都沒動彈一下,果斷地道:“全城兵馬交由我調度,區區四十萬,吾等豈無一戰之力,老嚴,把腰杆子挺起來,彆給我丟人。”

說到兵馬調度之權,嚴兆恭的眉頭打了個結,他看了看左右,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對秦玄策道:“大將軍來得正好,您得替我做主,把魏王給彈壓下去,可不能由著他胡來。”

秦玄策這才想起還有這麼一號人物,他眉頭微微一皺:“魏王怎麼到了這裡?他礙事嗎?”

涼州地處邊塞,民風彪悍,嚴兆恭以刺史之尊,與市井庶民相類,想到氣憤處,張口就罵:“都怪薛遲那蠢才,過來的時候,把魏王給捎帶上了,可把我坑慘了,突厥人還沒來,那位殿下就嚇得跟鵪鶉似的,隻會抖,這幾天叫嚷著要放棄涼州,命我將城中軍馬撤到定州去,簡直放屁!”

秦玄策身後還帶著一個人,他咳了一下,一臉肅容:“汙言穢語,不成體統,老嚴,說話斯文點。”

秦玄策在行軍打仗的時候,行事做派比山匪還粗魯,這會兒卻清高起來,還能義正嚴詞地訓斥嚴兆恭,把嚴兆恭說得一愣一愣的,尷尬地抓了抓頭。

說話間,已經到了刺史府,眾人下馬。

刺史府的奴仆出來,秦玄策百忙中抽空吩咐了一句,叫人把阿檀先帶下去了,幸而,此時兵荒馬亂,縱是人間殊色,也沒人多看一眼。

一個樣貌魁梧的武將早已在府門恭候多時,他的腦袋和胳膊上都繞著厚厚的繃帶,臉色灰敗,見了秦玄策,一瘸一拐地上前,推開旁邊攙扶的親隨,“噗通”跪下。

“末將無能,丟了廬州,請大將軍降罪。”

廬州都督薛遲外表粗礦,卻是個精明能乾的人,在阿史那摩異動初始,最早察覺不對,應變及時,把魏王從阿史那摩手裡搶了回來,為此損兵折將無數,自忖不能再和突厥人正麵硬抗,隻得倉促退出廬州,因此見了秦玄策,倍感羞愧,俯首請罪而已。

秦玄策並未多加苛責,隻是略一頷首,簡單地道:“起來。”

薛遲一臉羞愧,起身跟在了秦玄策身後。

魏王此時正好出來,看見這般情形,心中不是滋味,上前勉強笑道:“薛大人義勇雙全,於重重敵軍之中將本王救出,是一樁大功,待本王回京,定會向父皇稟明,你無需擔憂。”

秦玄策目不斜視,誰都沒搭理,徑直入了正堂,在上首大馬金刀地坐下了,他的目光冷冷地掃視了一圈。

滿堂皆靜,連魏王都出了一身冷汗,在心中暗恨秦玄策不恭。涼州地方屬官並軍中諸將領皆在,個個垂首俯身,噤若寒蟬。

秦玄策點了點頭,手指在案幾上敲了兩下,安靜的廳堂裡響起“篤、篤”兩聲,顯得有些突兀。

他的聲音平靜而緩慢,卻充滿了不容違逆的威嚴:“眼下大敵當前,情勢毋須多言,我為兵馬大元帥,職權尤在嚴大人之上,適才已與嚴大人明言,即刻起,城中兵馬庶務悉數歸我統領,諸位,可有異議?”

眾人皆拱手:“但聽大將軍吩咐!”

唯有魏王忍不住道:“大將軍可否聽本王一言?”

秦玄策的目光轉了過來,冰冷而銳利:“說。”

一霎那,煞氣迫人眉睫。

魏王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立即有親兵圍了上來,護在他的左右,他這才定了定心神,正色道:“眼下敵眾我寡,差距懸殊,與突厥人正麵對陣顯非明智之舉,依本王愚見,不若吾等暫移至定州,兩處兵馬聯合,可固守定州,待朝廷援軍到來後,再一舉奪回涼州和安北,不必逞一時意氣,迎敵軍正麵鋒芒。”

秦玄策未置可否,轉向嚴兆恭:“你的意思呢?”

“大將軍當知嚴某。”嚴兆恭一臉肅容,厲聲道,“嚴某世居涼州,此間百姓皆吾父老,當年回紇來犯,吾父七十高齡,亦親登城樓迎戰,吾兒孫輩,豈能墜先人之誌,吾誓與涼州共存亡,不容異議。”

魏王少年意氣,未嘗沒有淩雲之誌,此次北巡,就是想在高宣帝麵前彰顯他的武略之能,但萬萬沒想到,居然會真的撞上大敵來犯。他生來富貴安逸,何曾曆經過這等生死大局,事到臨頭,再多的雄心壯誌也抵不過求生之念。

隻恨嚴兆恭迂腐不知變通,處處與他作對,當此眾人麵,魏王更是惱羞成怒:“汝安知,涼州乃大周疆域,而非你嚴氏屬地,你出此言,私欲昭然,全不顧大局,其心可誅!”

“老子捶死你!”嚴兆恭咆哮著,衝上來就要對魏王飽以老拳。

左右急忙圍上來勸架,這幾天屢屢上演這等場麵,魏王第一天被嚴兆恭打了以後,到哪裡都隨身帶著一大群親兵,以防不測。

兩邊的衛兵推搡在一起,魏王臉色鐵青,勃然怒道:“嚴兆恭,你區區一個刺史,膽敢對本王如此放肆,原來是在此地稱霸已久,目無朝廷、目無尊上、公然大逆不道。待此間事了,本王定要上奏父皇,治你死罪!”

一陣雞飛狗跳。

秦玄策猛地一腳踢翻了桌案,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周圍一怵,驟然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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