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的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就流走了,許少庭寫完初稿,洋洋灑灑的五頁半,回頭看,天邊都露出了點魚肚白。
身後珍珍和張氏兩個女子,躺在床上抱在一塊,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許少庭回過頭看她們兩人,發現這二人睡也睡得不安生,張氏就不說了,臉上鮮少見到開心放鬆的神情。現在,就連珍珍睡著的時候,這本該天真無邪年齡的小姑娘,也眉頭蹙著,滿懷著一腔愁苦的心事。
許少庭隻覺自己這弱雞身體的肩上,無聲之間責任更加沉重。他默默轉過頭,揉了揉肩膀和眼睛,不忍打擾到睡著的兩個人,低下頭拿著鋼筆,開始修改初稿。
他本意是修修錯字、病句,因為拿不準這時代的該用什麼樣的句子來寫,反正他是不會文言文。就連《金瓶梅》這,對許少庭來說都不是很白話,僅限於能看懂。
所以許少庭寫這篇,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儘量的口語化,簡單化的去寫。
再簡單點說,就是保證這個故事的表述方式,連五六歲的孩子都能看懂。保證通篇都是幼稚簡單的短句,最大化的讓讀者這篇的過程中,在文字層麵的體驗,不需要用腦子去思考。
等到天上魚肚白的顏色越來越亮,遠處朝陽金燦燦的日光鋪滿了大地。
許少庭從椅子上站起身,扭了扭身子,伸了伸胳膊,外麵那打了一夜呼嚕的老婆子醒了。
這老婆子走著小碎步,也是個裹小腳的婦人。端著水盆毛巾,圓臉探進屋子,和許少庭來了個麵對麵。
老婆子嚇了一跳,認出是許少庭,眼睛在床上溜了一圈,才虛驚一場的喘了口氣:“原來是少爺和七姐兒,嚇死我個老婆子了,還以為太太房間什麼時候進了男人。”
許少庭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他不愛說話是出了名。沒有多說什麼,指了指盆架,許少庭讓婆子把洗漱用品放那。
這婆子的動作不大,窸窸窣窣一番聲音也驚醒了珍珍和張氏。兩人睜開眼,都困得掉頭,前半夜皆是沒睡,後半夜睡的也心裡壓著石頭,睡的不安穩。
見這倆人下了床,那老婆子臉上帶著唏噓,眼神掃過去,在張氏身上停了幾秒,悄悄打量她神情。
三房老爺要休了張氏的事情,早就傳遍了許宅,他們這些下人現在還稱呼張氏一聲太太,其實心裡麵早就可憐死她了。
許少庭站在窗戶邊伸胳膊伸腿,在做一套伸展運動,看到這老婆子賊眉鼠眼,咳嗽一聲,那老婆子沒反應。
對張氏和珍珍笑道:“七小姐,您這,出了自己房間不合適吧?”
珍珍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她身上還有個禁足的懲罰。
小姑娘冷笑一聲:“我爸爸都回來了,彆說禁足,就連下跪、寫大字都不用了,輪得著你操這個心嗎?”
張氏也道:“你退下吧,沒叫你,就彆過來了。”
老婆子樂得不用伺候在小姐太太跟前,得了珍珍的冷嘲熱諷,也不放心上,樂顛顛的躲懶去了。
珍珍見四周沒了人,跑到書桌前去看許少庭寫的,張氏用毛巾沾了水擰乾,看向許少庭。
許少庭擺手,打了個嗬欠:“我回自己房間補個覺,洗漱也回自己那裡,不用管我。”
張氏便拿著毛巾,小碎步走到珍珍身旁,小姑娘仰著臉,任由母親給她抹了把沾著七八道淚痕的臉蛋。
她嘴中說道:“還真是篇,媽媽,你和我一起看看吧,哥哥真的很厲害!”
許少庭心道寫個千百字有什麼難,這可是每個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學生,必備的能力:八百字作文。
珍珍拉著張氏坐到床邊,翻了兩頁,更加敬佩:“寫了三頁?就這麼半晚上?給我一天的時間我也憋不出五百字呢。”
抬腳走到房門口,許少庭正叮囑:“前麵五頁半那個是初稿,直接看後麵重新謄寫的那篇。”
聽到珍珍這樣說,他頓時汗顏了,他修改初稿時就發現自己犯了老毛病,他寫的太廢話了:這全然是寫網絡,尤其是男頻網絡作者們的通病。
廣大讀者們都稱其為“水漫金山”。
搞錯沒有,吃個飯一章?走個路一章?還有更牛X的,睡個覺一章!
永遠沒有最水,隻有讀者想不到的水。
而當百分之九十的男頻都是這麼水,也就成了行業內默認的規則,都不稱為毛病了。
許少庭心虛的回了句:“總之看後麵改過的那篇,跟前麵那篇也沒什麼不同,就是廢話多了點。”
他初稿和成稿的區彆,就是初稿刪了很多不必要的句子,誰知道一刪,就刪掉了兩頁整。真的是網絡作者的,就像海綿裡的水,你不擠不知道,一擠才發現裡麵裝了整個太平洋。
許少庭又很羞赧的交代一句:“你們自己看看就好,我寫的不怎麼樣,也彆給我到處宣揚。”
珍珍和張氏已經埋首在看,珍珍脆聲答道:“知道啦,哥哥你快回房間睡會兒吧,你一整夜都沒睡呢。”
許少庭回去的路上,就和踩在雲端一般,腦子已經困成了坨漿糊。
他院裡的曉竹早上睜開眼,去給他送水,還奇怪少爺轉了性,竟然一大早的就起床了,就是不知道那麼早的天兒,少爺跑哪裡去了。
回頭見到少爺回來了,不等曉竹問“您去哪了,吃早飯了沒”,少爺就栽到床上,蒼白纖瘦的五根指頭拎起被子一邊,身體再熟練不過的一滾一卷,把自己卷成了筒,腦袋埋在枕頭裡就睡過去了。
許少庭在這邊睡大覺,珍珍那邊看著他寫的故事。
她的兄長書寫語言相當的……幼稚,用這樣的語言寫了這麼個短篇:
故事的主人公開頭就上來自我介紹,我是一縷春風。
春風喜歡停在個宅子後院裡的池塘邊,總能看著一群人抬著籠子把女人沉了塘。
一次,有個小姑娘站在一旁,一個婦人對她說:“五姐,你姐姐的丈夫都死了,我們家得有個貞節牌坊了。”
秋風來了,春風走了。等冬風走了,春風回到了這池塘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