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拂對她笑了笑,慈愛地看著懷中女嬰,聲音柔和道:“我要去縣裡尋人,帶著孩子不方便,能不能請你幫我照看兩天?”
她一麵說著,一麵拿出銀餅:“這算是對你的酬謝。”
她的聲音裡隱含著細細的嗡鳴,形成一種奇妙的韻律。農婦腦子一暈,什麼都沒問,便把孩子和銀餅都接了過來,帶回房間內。
日落之後,農人歸家,見妻子在逗弄一個女嬰,驚問:“這孩子哪來的?”
農婦道:“是一個過路的婦人的,她要去縣裡尋人,托我照顧幾天。”
農人驚疑:“去尋人為什麼不能帶著孩子?再說,縣裡才發生那樣的事,誰會挑這樣的時候去尋人?她莫不是不想要這孩子了,才丟給你?”
“怎麼會?人家給了好大一塊銀餅。”農婦說著便將銀餅拿了出來。
那銀餅坑坑窪窪烏烏塗塗的,瞧著幾乎與鐵也沒什麼兩樣。
“你不是讓人給騙了吧?”農人懷疑道,他上手接過銀餅,用粗布使勁兒擦了兩下,磨掉一小塊烏黑的痕跡,露出底下些許銀亮的色彩,他又用牙咬了咬,沒費太大力氣,就在上麵留下了些許牙痕。
確實是成色不錯的軟銀,隻是不知放了多久了,也沒有好好保存,表麵才黑成那個樣子。
農人心中卻更加懷疑了。能隨手拿出銀餅做酬謝的婦人,為何會獨自出門?這樣一大塊銀餅,足夠把孩子托付給更好的人家了,為什麼要找他們這樣的農家?
他將種種懷疑與妻子一說,又追問道:“你知道她來自哪裡?要到哪去?叫什麼名字嗎?”
農婦的神色恍惚起來,像是才想明白一般,驀然變成了後怕。
“我……那婦人同我一說,我腦子就一昏,直接就把孩子抱了回來,什麼都不記得要問了!”她才回過神來,覺察出自己行為不同於往日,心中開始害怕,“那婦人……不會有什麼問題吧?還有這個孩子……”
兩人把女嬰翻來覆去檢查了一遍,但這孩子確實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
女嬰開始以為兩人和她玩,還在衝著兩人嬉笑,後來被弄得煩了,扁著嘴要哭不哭的模樣。
農婦瞧著心中一軟,慢慢拍撫著把孩子哄好,對丈夫遲疑問道:“要不……就先養著吧?”
農人也遲疑著點了點頭。
那婦人雖然古怪,但他們也隻是心存懷疑而已。這孩子還是個嬰兒,總不能因為一點懷疑就把孩子給丟了。
更何況,若那婦人真的有問題,回來不見了孩子,豈不會更添麻煩?
……
青拂隱在山林裡,遙遙看著女嬰被安頓得很好,她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另一根青黑因果延伸的方向,目中的慈愛柔軟,一點一點變作了刻骨的怨戾。
蟲鳴聲響起。
那修士殺了她們母子,拿她們的血煉製了一對青蚨錢。
她打不過那修士的。
青拂不通修行,又在解決那個男人之後散了近半的怨戾。
但在怨戾消減之後,她的神智也遠比那時候要清醒。
她不會莽莽撞撞地直衝過去的。那個修士在明,她在暗,她可以做下充足的布置。
青拂按著心口,怨戾染血的因果從那裡延伸而出。
這因果由那位神明延出,其中也蘊含了那位神明的力量。
這些,都是她的籌碼!
祈敬神明,助我複仇!
……
飛英道人已經快沒有耐心了。
雖然他表麵看上去與往日沒有什麼不同,還是一個氣度儼然的修士。但朔月跟了他六百年,她太了解飛英是個怎樣的人了,他已經沒多少耐性等待了。
他尋找了六百年,如今方才得到確切的目標,卻偏偏一直沒有尋找到一絲半毫的線索。
現在飛英已經認定她知道些什麼,能夠忍耐這幾日沒有逼問她,不過是兩個原因而已:他留她還有用,也並沒有掌握能夠威脅她的望月。
朔月很清楚飛英究竟有多看重他所尋找的東西,他越看重,就會為了得到她所掌握的線索而越不擇手段,但朔月也就越有能夠與他談判的資本……
“我原本以為你足夠聰明……”飛英走進房間,關上房門,撤下了偽裝的雙目中籠罩著陰霾。
朔月抬眼看著飛英,她知道飛英這幾日一直在等待她主動交代,可朔月是故意拖到飛英主動來問她的。
這幾日足以讓她確認:除非她主動交代,否則飛英沒辦法從她這裡獲得她所知道的那些消息。他手上沒有更好的法子,否則他早就用了。
而這,就是她唯一能夠與飛英談判的籌謀。
“解除我身上的血蠱,放我離開,我給你你想要的。”朔月烏黑的眼直視著飛英。
“當然。”飛英毫不猶豫道。
“我信不過你的承諾。”朔月道,“我見過太多次你背棄諾言了。”
“你想怎麼做?”飛英寒涼地目光落在她身上。
朔月沒有退縮,道:“你先解開我的血蠱,我會將消息留在鎮中某個人的夢中,七日後消散。”
她必須得拖住飛英,否則,就算解開了血蠱,他將她抓回來,也不過是翻掌般輕易的事而已。
在六百年中,飛英曾偶遇過一次他舊日的同門。
那人與飛英修行有同樣的傳承,都是一身血煞戾氣,隻不過那人的修為遠不及飛英。
朔月有心從中探聽飛英的來曆,但那人在見到飛英後,卻極度恭敬,半句話都不敢多說,眼睛裡是連一絲怨憤都不敢生出的恐懼。
他認為飛英會殺了他。
但飛英卻並沒有將那人怎樣,打發蒼蠅似的揮手將那人驅走了。那人卻如蒙大赦一般飛快地離開。
“你想知道他為什麼如此恐懼嗎?”在那人離開後,飛英對朔月滿不在乎地輕笑道,“若不是今日相遇,我還不知道,門中竟然還有人活了下來。”
朔月因他這話中的含義而渾身發冷,飛英卻頗為悠閒地畫出一麵水鏡,隔著水鏡興致盎然地瞧那人是如何小心遮掩行蹤、改換模樣,將自身從神魂到肉軀檢查了個遍,甚至不惜施展類似於斷尾求生的術法,生怕被飛英下了手段。
直到最後,那人自認為終於逃出生天,終於鬆了口氣。
飛英與朔月嗤嘲著那人的手段,他說得自得,朔月卻聽得緊張。
飛英在點評那人可笑的努力毫無用處,又何嘗不是在告誡她,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朔月死死盯著水鏡中的那人,像要把他的這番逃離刻到骨子裡。
“放了他也沒什麼……”飛英懶倦地看到那人放鬆下來喜不自禁。
水鏡中還在變化,那剛剛使儘手段方才鬆下口氣的人,順手屠了幾個凡人,用他們的血肉精氣彌補自身。
“……他以後最多也就這點能力了。”飛英慢慢把剩下半句話說完,語氣裡有著居高臨下的輕蔑。
“但也說不準,未來誰知道呢?”飛英一指點入水鏡,那剛剛還喜不自禁的人霎時化作了一灘汙血。
“斬草要除根,你說是吧?”他看著朔月微笑,儼然一個氣度莊嚴的清靜修士。
朔月從那時起,就知道,若想從飛英手下逃離,她就不能將一絲半毫的信任交給飛英。
可想要從飛英手中掌握主動權,她必須要做好付出足夠大的代價的準備。
……
朔月看著飛英,目光毫無退縮。
飛英慢慢勾起嘴角,眉眼間煞氣驚人:“你是不是以為我拿你毫無辦法?”
他不緊不慢地走近朔月,像之前那樣撫著她的脊背,他寒涼的手指觸到哪裡,朔月就痛到哪裡。血蠱在她體內折騰不休,朔月顫抖起來,沒一會兒漆黑的皮毛就被汗水浸透了。
“你是不是忘記了,我是怎麼從那隻蛇妖那裡,得知你還有個姐妹的?”飛英道人在她耳邊寒涼地吐息。
等朔月慢慢緩過勁兒來後,他才繼續道:“這世界上,有種術法,叫做搜魂。”
朔月的眼珠已經開始泛紅,她死死盯著飛英,道:“我善夢術,最了解神魂,在你搜魂出來結果之前,我就毀了這消息!”
飛英笑了一下,手指輕柔地捋過朔月的脊背,緩聲道:“你想活著,而我想得到消息。這並不衝突。消息沒有了,還可以再找,命沒了,可就什麼都沒了……你以為,你有和我談判的資格嗎?”
“你死了,我還可以再找一隻兔子,她大概也是會些夢境術法的,大概也能留下來幫我。”他低柔的聲音在朔月耳邊威脅又蠱惑,“你六百年前本就該死在那條蛇妖的口下了,是我救了你,讓你能夠一直活到現在,讓你多活了六百年。乖乖聽話,不要玩那些愚蠢的手段,你就可以繼續活下去,活到下一個六百年、更下一個六百年……”
朔月咬緊了牙,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那你便自己去找消息吧!”
飛英陡然收起了臉上的淺笑,目光一厲,手上就要施術。
就在此時,一座陣法忽然亮起,將整個房間封禁起來。
“誰?!”飛英霍然起身。
作者有話要說:大肥章,補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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