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61 章(1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4771 字 9個月前

倒天梯,登的不是無底峽道,而是自身修持之道。

無底洞,入的不是幽冥無底,而是來者道心之漏。

若道心無漏,自身修持圓滿,則可超脫生死,不入輪回。

想不明白倒天梯是什麼,便無法登出倒天梯,覺察不了無底洞是什麼,便會在自心缺漏中越陷越深。

女須已經明白了這一點,她原本隻要平複心境,就可以登出倒天梯,但偏偏那突然一語,點破了她修持之道的不穩之處,將她強行拉墜至無底洞之境。

她的道隻顯化為腳下的一段石刺,石刺之外,周圍已儘是無邊的幽邃。

答不了此道之疑,她便終將困於此地。

無邊的幽邃中,卻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麵色青白,唇寒目冷,一身幽綠墨黑相間的無袖甲衣,露出兩隻裹著暗紅窄袖的臂膀,兩個肩甲上各自延伸出一條長長的鎖鏈,其上有鬼火流光隱隱,延伸至手肘下方,纏在小臂上,形成了一對奇異的臂甲。

女須忽然睜開眼睛,看向此人:“郗沉岸。”

郗沉岸幽沉地看著她,這位統禦一方的大鬼王一身氣息收斂得近乎虛無,好像他隻是一個淡薄的影子,目光卻似能透骨見髓。

方才正是他一語點破了女須的道心之漏,將她強行困在此地。

郗沉岸就這麼打量了女須半晌,那目光沒有感情,也不含善意。他似乎並不打算理會女須的疑問,就這麼一步一步踏著幽邃向她走了過來。

不,不是幽邃,他腳下好像踏著另一條道路。

女須看他的步伐,便明悟到,郗沉岸腳下同樣有一條道路,那是屬於他的道,也隻有他可以看得見。這是無底洞中的殊異之處——每個人隻能走自己的道路,也隻能看見自己的道路。隻不過,郗沉岸或許有些不同,他是第一個登過倒天梯的修士,亦在無底洞中居住了無數年。他好像能夠看到彆人腳下的路,從那些顯化的石刺中看出彆人的道。

女須的道心不穩,便隻能困在腳下方寸之間,若是尚未明確自身之道的人落入這無底洞中,怕是連這一枚落足的石刺都不得,隻能落入無底幽邃之中。

郗沉岸足下雖然有路,但他想要走到女須身邊,就要明白女須的道在何處,因此他走得並不太快。

女須隻看了他一眼,便閉上了眼睛。

郗沉岸見此,就翹起了嘴角。他的眼角是上吊的,嘴唇薄而長,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不屑的冷嘲。

但他卻是覺得女須的反應著實很聰明。她覺得自己不含善意,看得清眼下的情勢,便不浪費時間再追問些有的沒的,而是想要先在他到來之前破開疑障,好能夠在無底洞中行動。

她動得了,才有機會。

可是,修行上的關隘,豈是那麼容易破開的?

女須不去耗費時間詢問郗沉岸,郗沉岸此時卻想要主動告訴她了。

“你是為了黃泉客棧而來?”他一邊往前走,一邊不緊不慢地問道。

女須閉目不答。

“你來得很好,”郗沉岸並不在意她回答與否,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幽冥當中要立下第六座黃泉客棧,那不太容易,需要一個結實的基底,我看……”

縱使女須不去理會,郗沉岸的聲音還是傳入她耳中:“你很合適。”

煞氣驟烈,女須下意識握緊橫在膝上的白骨刃。縱使她知曉郗沉岸是在乾擾她的心境,但他話語中所透漏出來的信息,還是不由得使她心神受到震動。

郗沉岸,竟與黃泉中那群煉怨魂為棺船客棧的邪修們同為一夥嗎?

……

幽冥當中。

陰霧濃稠如粥,點點燈火如星。

這道黃泉上很亂,有黃泉擺渡者的修士,也有女須座下的鬼修和明燈教的修士。

黑犬小將軍巨爪上纏著凶戾的殺氣,一爪強行劈開一座棺船。利齒一咬,頭顱蠻甩,從中扯出一個黑袍慘慘的黃泉擺渡者,將他丟向黃泉當中。

可笑得很,這些修士自稱黃泉擺渡者,但失去了用怨魂煉製而成的棺船後,他們一接觸到黃泉便會沉落,隻餘魂魄被牽引輪回。擺渡擺渡,他們擺渡的不是怨魂,而是要以這些怨魂之苦來擺渡自己。

可惜凡塵眾生愚妄,在殷天子的命令之下,與多年來刻意塑造的積習所至,許多凡人將黃泉擺渡者當成正經神明祭拜,他們認為黃泉擺渡者就是可以輕易往來於黃泉的神明,這些心念願力凝聚在黃泉擺渡者身上,被吞沒煉化使用,漸漸的,就算不乘棺船也可以在黃泉之上停留片刻。

黃泉擺渡者身上的黑袍卻散發出香火祈願的力量,那力量讓他在黃泉上漂浮了一息,在這一息之間,陰霧中受他操控的怨鬼們就前仆後繼地把他托了上來。

小將軍目光凶狠,再向那黃泉擺渡者撲了過去,他口中發出戾吼,生生震散了麵前的數個怨魂,將黃泉擺渡者向黃泉中壓下。

黃泉擺渡者拚命地掙紮著,在小將軍身上扯散道道鬼氣,小將軍吃痛,卻越發悍烈,破開黃泉擺渡者黑色的法袍,直接將他壓進了黃泉之中。

黃泉擺渡者一接觸到黃泉之水,便掙紮不得被黃泉帶走,此時卻又來了另一個棺船,船頭鬼口猙獰鬼角鋒利,趁著小將軍與前者搏鬥之時,狠狠撞向他的腰。

一點燈光驟明,將小將軍籠在燈光之下,死死擋住了棺船。但黃泉之下,卻又浮起了四五座棺船。

明燈教的修士扯過小將軍,法訣一掐,霎時消失在黃泉之上。

瞬息之後,二者出現在了一條清淨的黃泉之上。這條黃泉上沒有層出不窮的黃泉擺渡者,也沒有黃泉客棧,隻有幽寂、堅固的玄奧意蘊流轉。

“歇一歇吧。”明燈教的修士疲倦道。他們離開得算快的,之前那條黃泉上,已經有一些燈火熄滅了。

在這道黃泉中有社土之力貫通,黃泉擺渡者用怨魂煉製棺船的歪門邪道在這裡堅持不了多久,他們可以放鬆一些。

小將軍心中焦躁,卻還是點了點頭。一鬆下來,他也著實有些堅持不住了。

他們借黃泉通行之法得自於大青山首之巔的那位神明,比黃泉擺渡者的棺船要靈便許多,但在黃泉客棧顛倒過的幽冥當中,反倒是那些黃泉擺渡者比他們更方便行動。黃泉擺渡者在幽冥經營許久,不是他們可以輕易對抗的。有些厲害的黃泉擺渡者,甚至已經不需要棺船的擺渡了。

女須在時,這些難啃的硬骨頭自有她來應付,但在她離開後,這些壓力就都落到她座下的鬼修們身上,若非有明燈教的修士們相助,恐怕鬼修們早已節節敗退。

這幾日,不知是哪位大能連破了三座黃泉客棧,定下三道黃泉,黃泉擺渡者的棺船無法潛匿入這三道黃泉中,若是待得久了,甚至可能被強行扯入黃泉中渡往下一世輪回。這三道黃泉也便成了明燈教與鬼修們停息的地方。

不過,在定下這三道黃泉之後,那些黃泉擺渡者在剩下的六道黃泉中,就變得寸步不讓起來。他們全部聚集在剩下的六道黃泉中,無論那裡有沒有黃泉客棧駐紮,寧死也不肯退讓一步。明燈教和女須座下的修士們,不由得愈發艱難了起來。

黃泉擺渡者中有不少被他們送進輪回的,他們當中同樣有不少人隕落。

小將軍把腦袋擱在兩隻前臂上,威武的圓眼睛有些黯淡。

等王回來,應該就好了吧?

……

“你打算在這點時間裡破開你所修之道的疑障?”郗沉岸的冷謔地聲音像涼滑的霧一樣向女須包裹過來,“你想走出一條不同於正統鬼修的道路,你以為你比無數年傳承的先輩更具智慧?你的道,不過是偏狹歪斜之道!”

女須驟然睜開眼睛,雙目鋒利如刀。她看見郗沉岸的雙眼,他已經靠得很近,隻差三步就可以來到女須身邊,但他的目光並不如他的語氣那樣輕鬆,他想要捉住女須,就要靠近她,他想要靠近女須,就需要明白她的道。

可是她的道,又豈是他可以輕易評判的?

心無邊際,何人負得起眾生無邊無際的怨煞?怨本不平,如何能夠以不平斬不平?

可是這所謂的疑障,難道不是早在她被神明點明自身道路的那一日,就已經知曉答案了嗎?

不平在我、怨戾在我,我既眾生。負怨煞即為觀心之缺,斬不平……

女須緩緩站起,身上因道心之瑕而生的煞氣已為她所控。

“明悟不等於做得到,”郗沉岸忽然神情變回初見時的幽沉,之前輕佻的冷謔儘數收斂,“可你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已站在女須的一步之遙。

郗沉岸是積年已久的大鬼王,也遠比她要更熟悉無底洞中的變化。他能夠在此自由移動,女須卻仍被困於足下方寸之間。這將是一場可以預知結果的戰鬥。

“或許,我也可以再給你一個選擇。”郗沉岸小臂上的鎖鏈逐漸垂下來,幽幽鬼火如靈蛇吐信,他看著女須,目光愈發幽沉,“你來做我的部下,可以做執掌第六座黃泉客棧的主人。”這似乎是個還不錯的選擇,至少比被強行煉進去成為客棧的基底要好得多。

女須腳下的道路毫無變化,她已明悟,但明悟與做到是兩回事。

退一步是無底幽邃,進一步是黃泉客棧。

墮入無底幽邃,她或許會失去一切、或許會徹底消亡。

她已沒有退路。

可她也不打算退。

白骨刃刀光驟起,決絕地向前劈開一步!

負怨煞而斬不平。

既斬天地亦斬心!

刀光淒烈,如霹靂驟發,連這無底之洞幾乎也被這道刀光照亮!

一刀過後,郗沉岸沉著臉,他已經後退了三步,右臂上的鐵鏈儘數被劈斷,鐵鏈下的傷口深欲斷骨,如果不是他退得及時,他這一條手臂也就折在了刀下。

但無底洞中,也沒有了女須的身影。

……

幽冥之中,李泉忽然抬起頭。

辟動地跟著抬起頭,頭頂仍然是沒有距離的幽冥,他什麼都看不見,於是又迷迷糊糊地看向李泉。

“走吧。”李泉沒有解釋,他垂下眼道。

“時候到了。”

……

無底洞中。

郗沉岸甩了甩右臂,上麵的傷口逐漸恢複,鐵鏈也重新接上。

才踏出無底洞外,他就聽到一個聲音:“你失手了?”

郗沉岸看著等在外麵頭發半白的道人,神情不大痛快:“彆初年。”

彆初年看上去比之前蒼老了一些,但除此之外,他看上去與過去沒有什麼分彆,神情仍然是那會讓人輕易放下戒備的溫善,好像並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天人五衰。他的目光落在郗沉岸的右臂上,那裡已看不出傷痕,但彆初年還是從氣息上覺察出些許異常。

“你小瞧了她。”彆初年平平陳述道。

郗沉岸冷哼一聲:“若非答應了你的要求,她怎會傷得到我?”

彆初年還是含著溫和的笑,又問道:“她逃走了?”

郗沉岸道:“她墜入了無底洞。”

無底洞通幽冥,若墮其中,頃刻生機消亡,重入輪回。鬼修自是沒什麼生機可以消散的,但他們由此重入輪回,記憶修為都會消散,與尋常修士死亡沒有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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