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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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姐弟回到馬車裡,一時相顧無言。

白笳月五歲時父母俱亡,和弟弟白冶相依為命,兩個孩子也沒什麼本事,靠著鄰裡鄉親的幫助勉強維持生活。

後來年景不好,大家都吃不上飯,姐弟倆隻好跟著丐幫混,過了一段很是淒慘的日子。

再後來漸漸大了,得了個機會進了戲班子做小工,雖然沒多少錢,但好歹包吃包住,能有地兒遮風擋雨還餓不死。姐弟倆機靈,長得也好,班主有意培養,有時候也能上台子當個背景兒板。

好景不長,白笳月越長越好,叫城中一個老色鬼給惦記上了,非要拉她回去做第二十四房小妾。

班主不敢得罪人,唯唯諾諾的,也阻攔不得。為了保命,姐弟倆就隻好跑了,沒想到就這麼在街上撞上了出來屯糧的席非意。

陰差陽錯的拜了師,然後跟著進了南域密林的小竹樓。

南羅第一蠱師啊,多大的名頭,姐弟倆摩拳擦掌準備迎接他們的美好生活,結果……

才拜師半個月,本事才連個皮毛都還沒學透徹,便宜師父她……中風了!

白笳月差點兒就以為自己是個天煞孤星的苦逼命格了。

唉,好在請了大夫看診,說是因為常年居住在潮濕陰暗的深林之中,又沒做好身體防護,日常飲食也不精心,導致風邪侵體,氣滯血淤,筋脈阻塞,從而引起的中風。和她沒什麼關係。

事情到了這裡,除了捏著鼻子認了,也沒什麼彆的辦法。

師父得治病,但師父是個不講究的,家裡存銀不多,他們也不知道把蟲蠱賣出去的渠道,隻能像以前那樣乾些零活兒,也掙不了多少錢,日子過得相當拮據。

眼瞅著就要過不下去了,柯將軍親自上門來了,說是請她師父跟著到大靖獻禮。

白笳月在竹屋裡一邊啃著乾饅頭一邊琢磨啊,反正她師父整天罩著一身黑鬥篷,世上見過她真容的也沒幾個,她穿上是不是也能裝裝樣子?

左右小竹樓裡稀罕的蟲蠱挺多,去獻個禮應該也不是什麼問題。

這個想法一經提出就得到了弟弟白冶的大力支持,白笳月心一橫,鬥篷一披就這麼裝上了。

姐弟倆跟著席非意學了半個月,隻看過幾本書聽著講過幾句要領。

後來既要照顧苦命的師父又要想法子掙錢,哪裡還有過多的閒心折騰什麼蟲蠱,很多東西都是一知半解,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也就勉強能糊弄糊弄人。

不過,因為有她師父第一蠱師,蠱聖五代徒孫的響亮名頭撐著,倒也沒誰故意上來找事兒。

因得如此,一路倒還順利。

說來說去,其實他們也不想的,一切都是為了生活……

白笳月憋了一口氣,額角抽抽地疼,她問道:“小冶,你說剛才那人嘴裡念的法子是不是真的?”

白冶沒骨頭似的靠在車壁上,唉了一聲,“姐,我哪裡曉得啊。”他扯過薄毯子,皺眉道:“不過,不像撒謊的樣子,不慌不忙的,看起來比咱們這上門討債的還要穩得住……”

白笳月:“如果是真的,她是怎麼知道的?”

白冶埋頭想了想,突然抬起頭道:“姐,你說,她是不是和師父有些關係?”

白笳月頭疼,“算了,不說了,再等幾天,觀望觀望再說。”

白冶應道:“也對,還是得先看看她那毒蟾蜍,萬一是騙人的呢。”

白家姐弟摩拳擦掌地上門找說法,垂頭喪氣地回到詠風館,晚上都少吃了一碗飯。

寧莞則是準備煉製冰雪毒蟾蜍的原料,蟾蜍好說,玉白蠶也有得賣,毒蜘蛛之類的則需得自個兒想辦法。

想了想還是在第二天去了相國寺。

她去得挺早,到地方也不過將將巳時,太陽都還斜斜掛在東半邊天上。

馬車久沒有往前動,寧莞掀開車簾子,奇怪得循眼看去似望不到儘頭。

今天的相國寺出乎意料的熱鬨,鈿車轎馬一路排到了街尾,站著的家丁侍衛一茬接著一茬,明明不是一家的,卻愣是排成了長長一列。

這是在做什麼?今日難不成還是個什麼大日子?

車馬實在太多,看這情況一時半會兒的也過不去,寧莞乾脆付了銀錢,帶著東西下了馬車,在路上與一位大娘問起原由。

大娘拎著竹籃子,說道:“姑娘不曉得嗎?鑒安大師今日要解三支簽,至此以後便收山不出再不碰了。這不,知道消息的,都來碰碰運氣。”

原來如此。

鑒安大師善解簽批命,多有盛名,這最後三簽,自然有人想著去試一試,能在鑒安大師嘴裡得一分好,家裡長輩也看重一分,以後的路都能順暢不少。

就是不知道大師為何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寧莞對這個不是很感興趣,稍想了想便作罷。

她進了相國寺直接轉去了後山,將準備用來引|誘毒蜘蛛的瓷瓶放在一棵陰暗潮濕的樹下,撿了一片枯黃的乾樹葉點燃扔進瓶中,內裡的藥粉接觸到火苗子,發出滋滋的聲響,不多時便有一陣顏色淡至透白的青煙慢慢從瓶口溢出,嫋嫋飄散。

寧莞避在旁邊一棵百年梧桐樹後耐心蹲守,等了約莫一個時辰,往瓶中點了三次火,才看到幾隻毒蜘蛛現身,待它們陸陸續續鑽進瓶子,她便立刻上前,眼疾手快地合好蓋子,揣好東西。

對鑒安大師來說,解簽需不得多少時間,待寧莞下山,寺裡的香客已經散去了大半,隻有零星幾個還留在大殿裡上香。

寧莞打算直接離開回去煉蠱,不期然在玉蘭花林邊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素青外衫,白玉發冠,手裡握著甚少離身的長劍,和身披袈裟的鑒安大師並肩站在束素亭亭、綽約皎皎的玉蘭花樹下。

寧莞也沒過去,合著雙手遠遠與鑒安大師做了個禮,又與宣平侯微微點頭示意,便轉身離開。

楚郢目送著她走遠了,才微抬了抬眼簾,輕抿了抿唇,與鑒安大師說道:“淑妃之事,大師也不必太過自責。”

鑒安大師撥撚著佛珠,溫沉的麵容上似有愧悔,“我當年若是沒有應下青玉所托,替淑妃解簽批命,也許就不會生出諸多事端了。”

楚郢聞言,不置一詞。

話雖如此,這因因果果誰又說得準呢。

鑒安大師沉沉歎下一口氣,看向枝頭沐浴在陽光下燦爛的白玉蘭。

周淑妃尚在閨閣時也不過是周家最卑弱的婢生女,過得連一個普通的侍女都不如。

鑒安大師初初在寺裡見時,十四五歲的姑娘膽小又怯弱,卻又矛盾地能膽大熱烈得向一個六根清淨的和尚表達情竇初開的心悅之意,哪怕得了三番五次的拒絕也未曾退卻。

哪怕青玉對她並無男女之情,卻也憐惜她在家中日子過得艱難而暗中多有照拂。

周家那位大夫人素有刻薄狠心之名,青玉和尚私下聽聞周夫人早早替她相看好了一個五十的鰥夫,心有擔憂。

鑒安大師應下他臨終所托,給她解了一道簽文,還故意批了個人間富貴命,就盼著這頂好的命格在外,能得個好前程,嫁個好夫君。

鰥夫是不嫁了,卻沒想到周家直接將人送進了宮。

周淑妃到底是記恨他當年阻撓其與青玉之事,還是覺得他故意使壞,恨那一道批命將她送進了表麵華貴內裡腐朽,權欲聲色的皇宮,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但總歸都有些牽扯。

林中闃然無聲,鑒安大師低低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楚郢微偏過頭,沒有說話。

即使她沒有入宮,換個地方,就一定會好過嗎?

當年的熱烈追求,一意孤行地勇往直前,她從未顧及過青玉的感受。

現在做下諸多惡事,也未曾顧及過親生兒子瑞王的感受。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本性偏執自私又涼薄的人,在更涼薄無情的皇宮深院裡,終被壓抑得走火入魔理智全無,以此泄憤罷了。

要不然何必等了二十年……直到如今才弄出這麼一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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