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就寫謝團長和林溪百年好合。”
謝啟明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
林溪也吃吃地笑,“錢進,這不是你囑咐我們的話嘛,怎麼要寫在你的本子上?”
錢進理直氣壯道:“我是你們百年好合的見證人啊!寫在我的本子上,我覺得特踏實,你們倆可是我們學校的大名人呢。我跟人家說我和你們關係好,這就是證據。”
這話取悅了謝啟明,他接過鋼筆擰開在錢進的本子上寫了幾個力透紙背的字:我和林溪百年好合。
林溪:“……”好羞恥哦。我是絕對不會寫我和謝啟明百年好合的。
不過在謝啟明深沉的目光注視下,在錢進渴望的眼神注視下,林溪還是接過鋼筆在本子上寫了:我林溪和謝啟明百年好合。
錢進嘿嘿一笑:“兩位早生貴子啊。”
謝啟明微微頷首,“承你吉言。”
林溪的臉色卻變了變,她咳嗽一聲,趕緊低頭喝粥。
這時候季芳菲幾個過來,他們就岔開了話題,開始說迎外賓的事兒了。
吃過早飯,大家舉著紅旗列隊去隔壁清華園,外賓還沒到,便都在門口排隊等候。
等了幾十分鐘,外賓到來,這一次來的是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和他的夫人。大家熱烈歡迎,親王還和學生們握手,並且進行了友好的親切問答。
林溪作為校報社的記者,少不了拍照和寫文章,這是學校自己的宣傳。不過因為林溪的文章寫的好,幾個報社也注意到,他們直接轉載了林溪那篇親王會晤工農兵學員的文章。
中午林溪和季芳菲幾個還被前來采訪的報社副主編和記者請去一起吃飯,聊了一下學校報社的情況,並且給出了很中肯的建議,約定以後林溪每周給他們報社交一篇反應工農兵校園學習勞動生活的稿子,他們會酌情錄用,給與稿費。
之後林溪把班主任要求的幾篇文章和詩歌謄抄整理,還自己配了簡筆畫的小插圖。班主任把這些直接交給了認識的出版社主編,主編看過以後大加讚賞,全部留下,打算以後在合適的機會刊登出來。
林溪這些人忙著豐富校園生活的時候,另外一些學員卻忙著找尋曾經在中學校園的光輝,時不時的聚會辯論,不斷地批判資產階級教育、資產階級風氣的老師等等,甚至還有被送到朝鮮進修朝鮮語的博士生當眾發飆,要徹底與資產階級教育路線、修正主義路線劃清界限,要做無產階級的學員。還有的整天忙於串同鄉會,拉幫結派,搞各種小團體,甚至攻擊其他社團。
他們為了出風頭,就想讓林溪帶人采訪他們,林溪卻拒絕了。
她現在自己學習、泡圖書館、寫校報的稿子、寫外麵報社的稿子、出版社的稿子,她忙得恨不得變成個陀螺。
她哪裡有時間去采風那些無聊的人?
正經事兒還采訪不過來呢,嶽欣榮跟她講她們解放軍學員為了學外語,真的是拚儘全力的,有幾個學生因為舌頭不靈活,為了說好外語都動了手術將舌頭剪斷了一點。
這樣的事跡不去采訪,去采訪那些鬥雞?
林溪嗬嗬噠,一個眼神都不給。
這日林溪剛去采訪了那幾個做手術的解放軍學員,打算好好寫幾篇稿子投給外麵正經報社。她一邊思考文章內容一邊去食堂等季芳菲幾個,她們約好一起食堂吃飯,下午一起去圖書館的。
謝啟明這幾天去了野戰軍駐地,過幾天才能回來,她都和同學一起吃飯。
她先去食堂窗口看看有什麼飯菜,今日是菠菜炒雞蛋,白菜豆腐加肉片,還有紫菜湯。
她在非排隊窗口邊上看了一眼,剛要走,這時候旁邊排隊打飯的隊伍突然騷動了一下,幾個人洶湧地擠上來,有人從側麵猛得撞了她一下,一下子把她撞在旁邊的水泥台上。
櫥窗裡的打飯師傅喊道:“乾什麼,排隊打飯,不許擠!”
周圍有人趕緊把林溪扶起來,“林溪,你沒事吧?”
林溪嘶了一聲,她撞到了胳膊和胯部,幸好沒撞倒頭和腰。她剛想說沒事,然後等著那個學生來道歉,說他兩句讓他以後注意點,結果就聽見有人在人群裡冷言冷語,“就她矯情,不打飯湊過去乾嘛?”“就是整天假清高,自以為校報社的了不起,排擠同學,拉幫結派!”
林溪循聲看過去,就見幾個男女同學擠在那裡,後麵有個人分明就是林萍。
林萍見她看過去,立刻就假裝和彆人說話,對這邊的事兒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過來會合的周勇和季芳菲看到情況馬上跑過來,“怎麼回事?”
有人解釋了一下。
季芳菲:“誰撞的,道歉了嗎?”
有人道:“人太多太亂,也看不見是誰,早跑了。”
林溪:“我覺得有人故意的。他們在打飯窗口排隊,我在非打飯窗口看,這裡沒人,是他們強行撞過來的。”
要是這樣那可就嚴重了,這是惡心傷害同學。
周勇很氣,“那咱不能放過他們。這是蓄意傷害你,一個人肯定辦不成,必須得幾個人合夥。”
季芳菲就跑到那一邊去問,打飯師傅記住一個人的模樣,另外也有人認出兩個。他們都是“反帝修社團”的。
季芳菲:“咱們去工宣隊和軍宣隊告他們,之前他們找咱們采訪,咱們拒絕了,這會兒他們就打擊報複。實在是太可惡了。”
林溪:“咱沒有證據他們是因為這個。”
季芳菲:“那咱也不能自認倒黴。”
吃過飯她們陪林溪回宿舍,脫下衣服發現胳膊和胯部已經泛青,到明天估計就青紫一片了。嶽欣榮聽到消息也回來,她道:“我讓軍宣隊去找那幾個人查查,要他們真是故意打擊報複,肯定會露出馬腳的。”
這種事兒之前就該有苗頭,不會突然起意。
軍宣隊出馬自然不一樣,一下子就揪出反帝修社團的幾個刺頭,他們整天打雞血一樣就想揪老師和同學的小辮子,還想掀起新的學校運動。
他們不滿現在老師要求的考核,不滿老師誇獎的好學生,覺得這是對他們的汙蔑和打壓。
尤其林溪他們校報社居然拒絕采訪他們,不給他們上報紙揚名的機會,他們就懷恨在心。
結果還不等軍宣隊要處分他們,學校裡就有人貼了林溪和班主任的大z報。
內容很簡單也很誅心,說林溪是走後門來讀的大學,班主任是收了好處才對林溪那麼好,這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妄圖培養接班人的陰謀。還批判林溪從小就是倒數第一名,跟同學關係不好,對人沒禮貌等等,肯定是用不光彩手段進入大學的。林溪進入大學以後,拉幫結派排擠自己宿舍同學,走資產階級浮誇風等等。
好在他們還有所顧忌,沒敢直接說謝啟明給林溪走後門的,但是這也差不多。
總之他們就很敢,覺得和幾年前一樣,隻要膽子大,就能把皇帝也拉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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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農兵學員一直備受各界關注,有了校報以後,外界也會訂閱糧校的校報,通過這些可以了解工農兵大學生們的生活和學習情況。
某報社主編和某出版社主編一直密切關注北大中文係,因為這是他們各文化單位補充新人才最好也最直接的機會。畢竟大學停辦,他們缺失了補充人才的直接來源,老員工轉不開,很多工作被積壓,真的是叫苦連天的。
林溪被貼大z報這事兒,第一時間就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裡。
他們還為此特意開了一個碰頭會,因為林溪和季芳菲幾個是他們看好的苗子,等他們一畢業就要被吸收過來當新職工。
這時候有人出來橫加使壞,他們就很氣。
碰頭會以後,報社直接讓最厲害的筆杆子寫了一篇文章《當代工農兵大學新生的風采》,特意點評表揚了林溪的優秀和勤奮,把她給出版社的稿子以及給報社的稿子一一點出,號召工農兵學員要思想端正、態度積極、學識過硬,不要浪費這樣大好的機會和祖國人民的期待。
同時也暗暗地點了某些人借機鬨事,妄圖對黨中央工農兵大學政策進行暗中破壞等等。
在報紙刊登以後,謝啟明在外麵看到也沒回軍校,更沒耽誤自己的演習,直接上交了一篇深刻的自我檢討和反省,請求組織進行最深刻的調查。
他這封信上去以後,軍校領導們的體會就是:我們的軍人在流血犧牲,有人卻在後方搞他媳婦兒,特麼的這是打我們政審的臉?他媳婦兒有沒有毛病我們不知道的?學習不好是被貼大字報的理由?就算她以前學習不好,嫁給謝啟明以後變得如此優秀,這不正是軍民一家親,很應該好好宣傳表揚?再說,有小道消息流傳人家林溪其實一直學習很好,不過是被後媽打壓虐待不敢表現突出而已。
所以這些蛆是在鬨騰什麼?難道把彆人拱臭了,他們就能變清香?
反帝修社團的大z報並沒有引起什麼水花,對林溪和校報社也沒什麼危害,因為學校絕大部分老師和學生都討厭他們。
宋哲等清華工農兵學員都直接在校報全版麵支持林溪,揭露幾個反帝修鬥雞的真麵目,在中學時候如何,在下鄉以後如何。
有個反帝修學員下鄉以後為了吃牛肉,直接設計把生產隊的牛給掉下懸崖摔死,為了吃雞就偷老鄉的雞,還洋洋自得地吹捧自己頒發好。
也有人揭發他們背後密謀,要滲透校報社,把林溪趕出去,他們要占領校報社,以後如何如何。
幾乎是一夜之間,反帝修社團就成了校園人人喊打的臭老鼠,說他們不配叫反帝修,這是扯大旗謀虎皮。
最後學校在操場開全體大會,點名批評了二十五個學員,領頭的三個因為有破壞工農兵大學、生產都行為,將被判刑,還有十個因為行為十分惡劣,不適合學校生活將被開除,剩下的則記過處分。
一時間皆大歡喜,整個校園都為之一清。
畢竟誰會喜歡自己專心學習的時候周圍有一幫鬥雞整天對你指手畫腳,說你這樣學不對,那樣學反動?
這時候反帝修社團的團長,因為謀害生產隊耕牛被判處三年勞改的孫奕發公開喊冤,表示自己是被對象害的。
在要被押走的時候他涕淚橫流地狂喊:“我不是要故意對付林溪的,是林萍挑唆的,她和我處對象,就是為了陷害林溪,不是我的錯,我是被蒙騙的!”
他這麼一喊,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一瞬。
這是什麼情況,還有這樣一出?林萍是誰,她和林溪什麼關係?
而人群裡的林萍登時就眼前一黑,渾身的血液都要被凍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