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禱(1 / 2)

五月是惡月,陽光中都充滿百蟲初生的毒辣;劉備所帶的是他的親兵,兵刃裡都浸透了久經沙場的冷漠。自然界和人為的威脅相互疊加,編織成一張巨網,隱隱逼迫著許縣學宮這座誕生不久的知識殿堂。

隻是,所有的威脅在遇見那個人的瞬間偃旗息鼓。

“安。”阿生微微一笑,“聽說今日有士子講學?”

蔡邕幾乎是小跑著衝到她跟前:“正是。今日午前第三場擲簽,抽中了鄭輟,他是法家門下的四等學子。”

“嗯。”阿生點頭,順著蔡邕的步伐,走到最靠近大門的一張席子上坐下,“打擾了你們是我的不是。你們繼續,不必在意我。”仿佛真就是她突然出現才打斷了鄭輟講學似的。

“哦,啊?”蔡老先生一頭霧水。

阿生黑白分明的眸子彎了彎,裡麵全是不動如山的平靜。

“哦——”蔡邕這才反應過來:管劉備在門外做什麼呢?沒人規定他必須要立馬就給劉備答複嘛。本該是“鹿鳴台講學”的時間,結果變成了學宮祭酒跟太守扯皮,主講人反而在台上屁滾尿流地求饒,那“鹿鳴台”的尊嚴何在?學術的尊嚴何在?

蔡邕狠狠拍了自己的腦門一下,然後大袖子一揮,宣布道:“今日因劉太守和仲華公先後到訪,致使聽課秩序混亂,耽誤了鄭生的時間,便補償你兩刻鐘,到午時一刻再散場。鄭生,你意下如何?”

鄭輟的腦子已經被反複變化的局勢變成豆腐花了,他迷迷糊糊地從台階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應了聲好。

蔡邕長出一口氣:“既如此,我們繼續吧。方才鄭生一輪講授已畢,可有要反駁的?”

以學宮如今的規模,反應快的文化人也不在少數。當即就有一個儒學穀梁派的學子舉臂高呼:“我先來。敢問鄭生,若是生子誤國,為何齊桓、勾踐鼓勵生育而霸天下?(注【1】)”

類似的問題,鄭輟早在坐冷板凳的時候,就被人詰問過許多遍了。要是輕易能夠被問倒,他也就不是出名的狂生了。“齊、越,以一國之地霸天下,窮兵黷武,舉國力竭。即便鼓勵生產,男子戰死沙場前能留下一兒半女已是幸事,哪裡又有百子千孫的隱患呢?”

“既如此……”

就這樣,偏離軌道的討論再度熱烈起來,台上台下激揚文字,宛如刀劍逼門就沒有發生過一般。士兵們在外頭麵麵相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張飛忐忑不安,蹭到劉備跟前:“大兄?”

劉備知道今日再無可為了,且他似乎將曹生惹惱了,從前哪裡見過她這般行事。“真傲慢啊……”他輕聲歎。然而感歎詞才起了個頭,就見一名身穿黑衣的護衛長過來傳話了。

“劉太守,張將軍。主公問二位是否也是來聽講的,她給二位留了幾案。”

得,硬邦邦的台階遞跟前了。

劉備看看茫然無措的士兵們,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既然仲華公來請,那就走吧。隻是我這些兵士……將軍您看……”

“諸位也是忠於職守,辛苦跑了一趟,”黑衣護衛不亢不卑,“主公令學宮門房給諸位備了涼茶解暑,今日端午,待會兒分發豆粽,人人有份。”

“呼——”大家夥兒這才長出一口氣,紛紛眼巴巴地去看劉備。甚至有人小聲議論道:“若是其中有什麼誤會,主公與仲華公說開了也就沒事了。”“是啊是啊,一個寒門士子,何必興師動眾地抓他,也就主公實誠。”

劉備:……“你們去吧。”氣到肝疼,一群頭腦簡單的莽夫,快走快走。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感歎自己麾下缺人了。缺謀士。具有高度政治敏感性,能和他打配合的那種。單打獨鬥遇上曹家兄弟這樣的妖孽是真的折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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