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坦白(1 / 2)

第23章

另一邊,宋時清已經開始乾活了。

他乾會兒活就朝對麵那塊地頭看一眼,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薑穗穗過來。

麵上雖然沒表現出來什麼,可是心裡卻隱隱有些失落。

說起來好笑,她在的時候,他覺得她嬌氣又聒噪,連鋤頭都用不好,甚至比那些城裡來的知青還不如。每次來上工時,兜裡都會藏許多好吃的,搞不明白到底是來乾活的,還是來吃東西的。

還非要讓他也吃。

他不吃,她還不高興。

一不高興,就噘著嘴,一臉的委屈。

這樣他就沒辦法再拒絕她了。

要是被大隊長看到了,肯定要被說成是磨洋工的。可他還是什麼都沒說,袒護著她,還幫她把所有的活都給乾了。

但她現在不來了,宋時清卻總覺得好像卻了點什麼。

以前他從來都是一個人乾活的,也沒覺得冷清過。可是自從薑穗穗來了之後,時不時的跟他說說話,抱怨抱怨乾活真累,聽得多了都習慣了。

一時之間聽不到她的嬌聲抱怨,反倒不習慣。

等到大隊長來巡察的時候,宋時清還是沒忍住問了句:“大隊長,薑穗穗她今天怎麼不過來了?”

大隊長想起牛翠芬跟他說過的話,說道:“哦,是這樣的,我給薑穗穗換了個活,這次芒種她就不再過來了。本來就是個嬌氣的小姑娘,哪裡真能乾這種力氣活,給她換了個輕省的。”

“小宋,你不是想告訴我說,你一個人乾不完這些活了吧?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不用人幫忙的嗎?放心,我會讓薑得利給你多記點工分的。”

大隊長這麼做並不是故意給宋時清安排多的活來為難他,反而是以前宋時清就找過大隊長,表示自己可以多乾點活,就為了多賺一些工分,讓家裡的日子好過一些。

現在不是以前大食堂時代了,那時候每人每天不管乾多少活,一算一樣多。這樣也就導致了一些渾水摸魚的人磨洋工,乾活的效率也大打折扣。

如今都是多勞多得,乾的越多,掙得越多,想多拿些工分,就多乾些活唄。

宋時清一時語塞,說了句“乾的完”,就不再多說了。

心裡到底也有幾分放心,不是再給她安排個力氣活就行。就她那細胳膊細腿的,能有什麼力氣,鋤個地,都能把鋤頭給鋤壞了。

壞了也就壞了吧,還不會修。

去了彆的地方,沒人幫她乾活,搞不好要委屈的哭鼻子的。

越想越覺得她嬌氣的很。

…………

原本以為中午休息吃午飯的時候,就可以看到薑穗穗了。所以這回宋時清難得的不是最後一個放下鋤頭去吃飯的。

可惜到了吃飯的地方,他隻看到方桂芝一個人坐在樹蔭下吃飯,根本沒看到薑穗穗的身影。

宋時清喉間一哽,心中不知是什麼感受,總之很不好受。

他甚至在想,薑穗穗是不是在躲著他了。因為她家裡給她重新說了親事,她怕跟他走的近了不好,所以躲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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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被宋時清誤以為是在躲著他的薑穗穗,正在薑家的灶房裡燒菜。

她做的是梅乾菜扣肉。

家裡有以前方桂芝曬好的梅乾菜,還有去年剩下的一些乾筍,她也一並拿來用了。早上出門的時候將這兩樣乾貨泡在了水裡,現在拿出來備用正好。

五花肉被她割了一斤出來,洗乾淨了肉上麵的血水,再配著桂皮、八角、生薑等調料放進鍋子裡煮上二十分鐘左右。

趁著這個空檔,她將泡好的梅乾菜和筍乾切碎,又洗了一些昨兒從山上采到的樅菌,全挑的烏黑色的樅菌洗的,這些樅菌都是她找到的,很嫩,菌帽圓圓的,摸上一把很滑嫩,還沒開始燒呢,就能猜出口感相當不錯了。

這個時節其實山上盛產的是紅樅菌,像她洗的這些烏樅菌一般是三月份和九月份盛產的。但事有例外,這不,她不是好運氣的找到一些烏樅菌麼?

把樅菌洗好之後肉也煮的差不多了,她將手擦乾,揭開鍋蓋,一股熱氣冒出來,撲鼻而來的是被煮出來的肉味兒,沒有經過烹飪,味道有些膩人。

薑穗穗把那塊五花肉撈起來,技術嫻熟的將肉皮上的牛毛給用刀給褪乾淨之後,在肉皮上塗上一層醬油,醃製了一會兒。

醃製的差不多了,再把牛皮這麵用油炸了會兒,呈金黃色,能聞出肉皮的焦香味兒了之後,就算是好了。這一步是很有必要的,因為豬皮如果不這樣炸一會兒的話,牛皮上的牛腥味就去不掉,到時候哪怕扣肉做的再好吃,肉皮拉了分,吃起來味道也就差了。

炸完了牛皮剩下來的油不要著急收走,再把切好了的梅乾菜、筍乾還有樅菌一起放進來炒一炒,再放上適量和鹽和味精,炒出了香味才作罷了。

接下來就是將切好的肉片放進鍋子裡,再把配菜這些放進去用小火燉。

燉的時間越長,肉越爛,也越好吃。

薑穗穗把灶口燒著的柴火撤掉了一些,留了小火慢慢燉著,看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出門回地頭繼續乾活了。

利用午休時間回來做飯,這可不是薑穗穗勤快。要是換了其他任何什麼事情,都彆想讓薑穗穗浪費自己的午休時間跑這一趟來回,但是獨獨為了做菜,她是願意的。

而且她之所以要中午特彆跑一趟,還有另一個原因

宋爺爺和送奶奶年紀大了,牙口難免不好,所以她更得將扣肉燉的爛一些,到時候兩位老人家吃起來也方便。

昨天宋時清給他們家送了那麼多的牛肉,她這也算是禮尚往來了。

不過,就算沒這一回事,薑穗穗也會去拜訪宋奶奶的。她覺得自己跟宋奶奶蠻投緣的,她喜歡宋奶奶說話做事的樣子,總覺得身上有她親媽的影子,因為宋奶奶和她親媽一樣,都是上海人。

上海人說起話來

是正宗的吳儂軟語,旁人喜不喜歡她不知道,她可是很喜歡的。

宋奶奶看樣子也很喜歡她,要不然也不會把心愛的旗袍送給她了。

單單為這件旗袍,她也得對宋奶奶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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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晚上下工的時候,薑穗穗跟她媽方桂芝交代了一聲,就先回家去了。

給宋家送扣肉的事情,薑穗穗是跟她媽說過了的,方桂芝並不覺得有什麼,昨天她得知宋時清送給他們家這麼多牛肉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還說了劉愛娣幾句,說她不應該收下來。

劉愛娣就站在這兒隨她罵去,心裡想著反正拿都拿了,讓她再還回去反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今天薑穗穗說想做一些扣肉給宋家送過去的時候,她是滿口答應的,還讓她去的時候把放在他們房間的櫃子裡的茶葉一起送過去。平時宋家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他們家也得多幫著些才行。

這茶葉是薑得勝新收的小徒弟送的,薑得勝也不是很喜歡喝茶,就一直留著沒開封過,送給宋老爺子正好。像他這種以前當過領導的人,肯定是喜歡喝茶的。

剛到了家裡,薑穗穗就聞到了從灶房裡散發出來的香濃的肉香味兒。

掀開鍋子,伴隨著一股子熱氣撲過來之際,想起更加濃鬱。用五花肉做出來的扣肉是最好吃的,此時的扣肉已經完全好了,肥而不膩,濃油赤醬,一看就令人胃口大開。

薑穗穗拿了隻筷子往肉上麵戳了一下,根本沒花什麼力氣,就戳出了一個筷子洞。

足以可見這肉的酥軟程度,吃進嘴裡想來更是入口即化,唇齒留香。

拿出一個鋁飯盒出來,勻出一半的梅乾菜扣肉裝進去,薑穗穗拎著鋁飯盒就去了宋家。

…………

宋時清還沒有回來。

但宋爺爺和宋奶奶都在,薑穗穗敲了門,宋奶奶很快開了門,看見是薑穗穗來了之後,立馬熱情地將她迎了進去,第一件事就是給她倒了杯水喝。

上回薑穗穗來的時候,宋爺爺已經睡下了,所以二人這次算是第一次見麵。

隻不過宋爺爺也聽宋奶奶說起過薑穗穗,好像是說宋時清喜歡這個女娃?但他奶奶說隻是自己猜的,也不是很肯定。不過又說了幾句,表示她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要是這倆孩子能成,她心裡頭指定高興。

宋爺爺是個軍人,哪怕在被下放前已經退休了,可卻是經曆過萬裡長征和打

過鬼-子的。

他們那一輩的軍人比現在的男人還要更大男子主義一些,怎麼說呢,就是常常會有男人說話辦事,女人不要插嘴的想法。

而且宋爺爺在後來解放,去軍校進修之前,是大字不識幾個的。這些條件加在一起,怎麼看宋爺爺都應該是一個獨斷專行,十分不好相處的臭脾氣老頭子。

可是宋爺爺並不是這樣的。

或者說,是因為娶了宋奶奶,所以他改掉了自己身上的一大堆臭毛<病,嚴格按照宋奶奶給他定下來的‘規矩’,幾十年來,夫妻兩個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宋爺爺就更不像以前當兵那時候了。

現在的他不但認了字,還喜歡看報紙。

要是換做以前,這些行為都是他口中的‘資本主義臭毛病’呢。

薑穗穗嘴甜地叫了一聲:“爺爺好,對了,這是我媽讓我拿來給您喝的,西湖龍井茶。”

宋爺爺喜歡是喜歡這個嘴甜的小姑娘的,但是茶葉可不肯收。

但是薑穗穗卻說:“爺爺你就收下吧,我們家的人都沒有喝茶的習慣,這茶好像是我爸他徒弟托人從杭州那邊寄過來的正宗龍井茶,放在我們家簡直浪費,好茶也得留給懂茶的人才算是它真正的歸宿嘛。”

其實這種規格的西湖龍井茶根本就入不了薑穗穗的眼,可是在這種時候,好像還真算不錯的了,所以她說一句‘好茶’,也不為過。

這話說了,宋爺爺不收也不好了。

恰好宋奶奶倒了水出來,薑穗穗又把鋁飯盒打開,熟門熟路的去灶房拿了雙筷子遞給宋奶奶:“奶奶,這是我親手做的梅乾菜扣肉,你快嘗嘗看好吃不好吃?”

宋奶奶不肯要,薑穗穗親手夾了一塊送進了宋奶奶的嘴裡,說道:“昨天宋時清給我們家送了那麼多牛肉,爺爺、奶奶你們倒好,我才拿來多少東西啊,要說不好意思也該是我不好意思,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們就吃吧。”

說完又噘了噘嘴,故意撒嬌道:“這可是我忙活了好久才燒好的呢,就為了爺爺奶奶吃了能誇我一聲,你們就吃嘛~”

宋奶奶哪裡還拒絕的出口?趕緊吃了一口。

一下子就給愣住了。

宋奶奶當初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對於肥肉也不像彆人那樣追求,所以看到扣肉上的肥肉,還是有些怕膩的。

沒想到吃進嘴裡,一點兒膩的感覺都沒有,相反的,這肥肉入口即化,口感濃厚,瘦肉又香又酥軟。

吃完一口扣肉,再配上一些梅菜乾和筍乾,這兩樣菜乾也燉的很酥了,味道濃鬱,吃進嘴裡還喊著飽滿的肉汁。

尤其是那一朵朵飽滿的烏樅菌,爽滑鮮嫩,口齒留香。

宋奶奶讚不絕口,這回不需要薑穗穗主動,她自己給宋爺爺夾了一口,宋爺爺一吃,也是同樣的表情,二人顯然都沒有想到,薑穗穗的廚藝竟然這樣好。

宋奶奶又問,家裡有沒有留,沒有都拿過來吧?

薑穗穗讓她放心,家裡還留了不少呢,

夠吃了的。就憑昨晚宋時清送過來的牛肉,還不知道能吃到什麼時候呢。

又在宋家坐了會兒,陪宋奶奶說了些話,薑穗穗左等右等,眼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到飯點,她得回去做飯了,宋時清還沒有回來。

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打算跟宋奶奶道彆回家。

恰在這時,門被一隻強而有力的胳膊給推開,宋時清走進來,朝裡麵說了一聲:“奶奶,我回來了。”

薑穗穗趕緊走出去,胳膊肘卻不

小心被桌子磕到了一下,還挺疼的。

宋奶奶見了,心疼地問道:“沒事吧,穗穗?痛不痛?”

“奶奶,沒事,我去看看宋時清,跟他有幾句話想說。”薑穗穗強壓著痛感,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走到堂屋門口,恰好與宋時清的目光對上。

四目相對。

宋時清顯然也沒想到薑穗穗竟然會在他家中,但很快麵色便恢複如常了。他朝她點了點頭示意,便將扛在肩上的那捆乾柴放到了灶房外麵。

薑穗穗走到他身後,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腕上的那道傷痕,還沒好,相較於她幫著擦了藥的地方,恢複的簡直太慢了。

她問:“我讓你擦藥你怎麼沒擦?”

“忘了。”宋時清整理柴火的動作頓了頓。

薑穗穗突然覺得牙齒有些癢,好想咬人怎麼辦?這事也能忘?那麼多的傷口,還不上藥,宋時清都不知道疼的嗎?

她就被桌子撞這麼一下下,都覺得疼的很呢。--

“喏,拿去,等你的傷全部都好了,再把藥膏還給我。”薑穗穗把藥膏遞給他。

宋時清的目光落在薑穗穗潔白如瓷的手上,壓住心頭想要接過藥膏的衝動,說道:“不用了。”

她就要去跟彆人相親了,他應當與她保持距離的,免得又害她被人誤會。這幾日接觸下來,宋時清雖說覺得她嬌氣,可也看出來了,她還是有許多優點的,瑕不掩瑜,她是個值得被人疼的好姑娘。

前頭遭遇了林家的事,如今他不能再耽誤她。

她與他或許隻是革命情誼,問心無愧,然而他卻心中有愧。

想到此處,宋時清心中哽了一下,將落在薑穗穗手上的目光移開,神情冷峻,看起來客氣又疏離。

薑穗穗這回真生氣了。

她真的覺得宋時清突然變得好莫名其妙,怎麼一下這樣一下又那樣的?

之前不是跟她的關係還不錯了嗎?幫她乾活,還吃了她給的桃酥。昨天在山上的時候,要不是宋時清豁出了命去擋在自己麵前,赤手空拳的跟野牛打起來,說不定她真要被野牛一腳踩的一命嗚呼了。

所以昨天吃牛肉的時候,她的心裡特彆的痛快。

而且宋時清為了救自己,還抱著她,兩個人滾了好幾圈。在地上打滾的時候,她其實感覺到了,宋時清一直都在保護著自己,怕自己受傷所以硬生生扛下了所有。

這也是為什麼他的身上會有那麼多傷痕的原

因。

一部分是之前跟野牛搏鬥的時候留下的,另一部分則是抱著她,承受了所有的荊棘和樹枝的攻擊。

薑穗穗心想,要不是這樣的話,她才不會眼巴巴的再把藥膏拿過來,擔心宋時清的傷呢。

她一咬唇,恨恨的磨牙,心裡頭氣的要死,可是想起昨天在山上宋時清為了救她不要命的樣子,渾身豎起刺又變得無影無蹤。

她好看的眉頭皺起,走到宋時清身邊,再次把藥膏遞給他:“你的

傷還沒好,必須得擦藥的,快點拿去。”

然而在她靠近宋時清的時候,他非但沒有接藥膏,反而還往後退了半步。

宋時清的反應徹底讓薑穗穗惱火起來,那張嬌豔的臉蛋皺成一團,微微發紅:“宋時清,你發什麼神經呀,好好的乾嘛鬨脾氣?讓你拿去擦你就拿去!”

說著,將手中的那管藥膏恨恨地丟在了宋時清的身上。

宋時清彎腰撿起來,歎了口氣:“你以後離我遠一點吧,跟我這樣的人走得太近沒什麼好處。”

這話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來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薑穗穗又氣又惱,眼睛裡已經湧上水霧,心裡覺得委屈極了。

她怎麼了啊她,又沒招他又沒惹他的,明明之前還好好的,讓她以為他們兩個的關係慢慢好起來了,他突然又跟她說這種傷人的話。

其實薑穗穗突然穿到書裡,宋時清作為她一直以來都喜歡的紙片人,她對宋時清的感覺是很奇怪的,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那種。明明以前也沒接觸過,但因為她看過了原著,又會不由自主的對他親近。

他也是她的安全感,所以哪怕昨天那種驚險的情況下,她都沒有被嚇哭。

可現在薑穗穗是真的想哭了。

她瞪了宋時清一眼,忍著哭腔,揚聲朝裡麵說了一聲“宋爺爺,宋奶奶,我先回去了。”之後,轉身就朝外麵走了。

…………

宋奶奶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趕緊追出來,但薑穗穗已經走遠了。

她難得冷了臉看著宋時清,問他:“時清,你做什麼要跟穗穗說這種傷人的話?你實話告訴奶奶,你心裡頭到底喜不喜歡穗穗?”

宋時清垂眸,看著手中的那管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