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2 / 2)

老漢往後退了一步,低著頭。

他一隻粗糙的手顫巍巍地伸進袖子。想摸什麼,摸到後又停頓了一下,複又抬眸看向籠子裡攏在一團陰影中的安琳琅,似乎內心在掙紮。

好半天,他咬牙掏出一個半舊荷包:“我,有銀子。”

人牙子的眉頭揚起來。

他瞥了眼兔兒爺,有些糾結。花樓老鴇是他的老熟人了,往年王麻子從外地拐來的姑娘大半被他包了去。熟客自然是有些臉麵的,可是,就這一個賣十兩……王麻子臉色變來變去,下定了決心。有錢不賺是傻子!一車才二十兩,隻要不傻都知道選哪個。

人牙子扭臉一笑:“老漢,十兩銀子就這一個。這一車可不止十兩。”

錢都掏了,老漢咬牙認了:“我就一個兒子,多了也不買。”

安琳琅心口一跳。

不敢相信窮鄉僻壤有這等冤大頭!

人牙子激動得滿麵紅光。他心道,自己手裡這貨雖說是個美人坯子,但在武原鎮這種鄉下地方賣出三兩銀子已經是頂天。

十兩銀子,這可是從來沒有的好事兒!

他不放心:“我王三可是正經生意人,說十兩就是十兩,不容人做假的!你要是拿不出十兩,可彆怪我王三不講道義……”

老頭兒把荷包打開,銀子往手心裡倒。

不多不少,十兩。

見有錢就好,有錢他就能賣!

話不多說,人牙子忙不迭打開籠門。粗黑的手伸進籠子,抓小雞似的一把抓住安琳琅就把人給扯下來。

安琳琅冷不丁哐當一聲就從籠子裡跌下來。籠子裡的其他人紛紛往後縮,生怕被殃及池魚。人牙子看都沒看,貨都要賣了,哪有那閒工夫管她傷沒傷著?他反手關上籠子,連拖帶拽地將安琳琅拖到老頭兒跟前。

老頭兒狠了心,這就把荷包交給了人牙子。

接過荷包數了數,人牙子笑得那叫一個和風細雨。他生怕老漢反悔,把人往前一推就走:“人你領走吧,錢貨兩訖,不能反悔的。”

被個鄉下老漢搶了個人,兔兒爺心情十分不美麗。但安琳琅那副埋汰樣子,也不值得他當眾撒潑。妓館裡剛死了一批,他如今缺人的很。生怕剩下的七八個姑娘也被人買走,兔兒爺咬牙,用十七兩將剩下七八個姑娘都兜了。

交了錢,他扭著屁股就帶著一批姑娘走了。

路過老漢還刺了一句:”窮鬼。”

老漢瑟縮地退後一步,沒支聲兒。隻低聲對安琳琅說了一句‘走吧‘,便腳下飛快地往瓦市外麵去。

安琳琅心情有點複雜,渾渾噩噩的,腦海之中許多奇怪的記憶混雜在一起。

她不可遏製地回想起太多屬於原主的記憶,都是原主之淪落風塵以後的悲慘際遇。

因不甘,淪落風塵原主依舊不願賣身,一次次被花樓老鴇強迫灌藥,送去各色各樣的男人榻上。被糟蹋醒來後幾次逃跑,卻次次被不同的人拐賣。每賣一次,必定淪落得更慘的境地,仿佛她的人生就注定終結在妓院。唯一的差彆隻有高等妓院和低等妓院。

安琳琅心中充斥著一股說不去的不甘,怨恨,但她卻清晰地明白這不是她的情緒。隻是,她不停地打著嘔,逃脫不開痛苦的情緒。眼淚止不住地流,抽抽噎噎。可即使混混沌沌,安琳琅心裡卻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跟這個老漢走是她目前來說最好的選擇。

腳仿佛踩進一團棉花,軟綿綿的使不上勁。直到站到空無一人的路口,安琳琅才終於稍微掌握到一些神智的主控權。

眼前牛兒吧嗒吧嗒甩著的尾巴,牛車不大,車上堆滿了東西,好像是過冬的衣物和糧食。安琳琅張了張嘴,嗓子裡乾涸得仿佛撕裂一般,說一句話都能咯出血來。

老頭兒從車上摸了一個竹筒丟給她:“喝吧。”

安琳琅接過來,一動沒動。

“老婆子給裝的熱水,”老頭兒嗓音粗啞,說的話竟然是官腔,“這會兒估計冷了。隨便對付兩口,回去再喝熱水吧。”

見她沒動,又道:“不想喝,那就先給我吧。”

話音剛落,安琳琅便拔了塞子幾大口灌下去。水早就涼透了,喝下去透心涼。

老頭兒見她凍得臉都青了。見她衣裳實在單薄,轉身又從行李裡麵翻找。巴拉了好一陣子才找出一件青褐色的新襖子,遞過來。這是他給老伴兒買的新襖子,暖和得很。

“天冷,先披著吧。”

水都喝了,一件新衣裳自然不會拒絕,安琳琅遵從本能地披上。

新襖子披上身,身體立即就暖和了。

安琳琅兩手攥在一起,腦袋低垂。陌生的記憶和激蕩的情緒不停地衝刷她的腦子,她有點作嘔。安琳琅隻能從中不停暗示自己冷靜。如今的情況,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老漢沉默地解著牛繩,啪嗒一聲甩到另一邊去。

安琳琅抱著竹筒沉默。一旁老頭兒蹣跚地爬上車,見安琳琅杵著沒動,沙啞的嗓音問了一句:“不想跟我回家?”

安琳琅抿著唇,內心掙紮。

上了車,至此可能就是一條不歸路。

“下雪了,這邊的天冷得厲害,每年冬日裡總要凍死那麼幾十人。流子多,乞丐也多。”老漢說話有種滄桑的味道:“你一個小姑娘在鎮上走動,可不是那麼好走的啊……”

小鎮雖然不大,但地處邊境往來的商旅商隊不少,鎮上東邊的巷子裡全是花樓。

安琳琅克製著昏倒的衝動,毅然上了牛車。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嗚,開新文了,我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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