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羞道:“得了鮮花已足夠驚喜了,若再得娘娘的花茶,實在是……妾卻把這個忘了。”
她說著,回過身,隨她來的宮人忙從袖筒中取出一隻荷包來,她將花籃安放在幾上,親自拿起那荷包站起來遞到娜仁眼前,道:“針線拙劣,做得粗陋。娘娘若覺還能入目,便請收下吧。”
娜仁打眼一瞧,那荷包哪裡是拙劣粗陋,玉色緞麵上用嫣紫、鵝黃、水粉、天藍等各樣顏色繡出一叢花卉來,花朵含苞待放的模樣便極美了,秀婉含羞,怒放的芍藥月季又嬌豔欲滴,靈氣逼人。
荷包周邊又以草綠色絲線滾鑲遍繡如意卐字不到頭,下墜著紫褐色彩線打成的絡子,做得精美異常。
娜仁連聲感慨:“這若是拙劣粗陋,那我的手藝就是入不得人眼了。”
收了人家的禮,少不得態度更好些,董氏喝了兩盞茶,與娜仁敘話半晌後方起身道了彆。
然而今日永壽宮仿佛注定熱鬨了,她走沒一會兒,佛拉娜卻來了。
她已是小腹微凸,這會京裡的天已經很熱了,她還在襯衣外加了件皮甲,娜仁見了她忙命人扶住,問:“怎麼你卻過來了?不在宮裡好生安胎,這樣熱的天兒,卻出來逛蕩!”
“我是在宮裡悶了,出來走走。還在皇後娘娘那邊坐了坐,又想來看看你。方才我過來時與董氏打了個照麵,她是來求你了?”佛拉娜定然是知道內情的,笑起來帶著打趣促狹,看得娜仁心裡發急,直接道:“究竟怎麼個說法,你可與我說清楚。她過來巴巴地隻為求些個石榴花,我心裡還覺著不對勁呢。”
佛拉娜在炕上落了座,且抻著娜仁,呷了兩口豆蔻捧來的蜜餞楊梅點的果子露,嘖嘖道:“也不知是不是該說你有先見之明,新鮮楊梅還沒過季呢,你這裡蜜餞的都預備上了。”她也不客氣,看炕桌上擺著一碟子荔枝,便道:“你想知道也不難,且討好討好我。我瞧你這荔枝好,與我吃兩個如何?”
“想都彆想。”娜仁毫不心軟,“皇上特地與我說過了,太醫不許你吃這個,皇後、我都被特意告訴過不許容你這個,你就老老實實喝你的果子露吧。”
佛拉娜一撇嘴,滿是幽怨地看著娜仁:“你如今也開始硬心腸起來了……”
到底娜仁不上鉤,隻催促她將董氏的事兒說了。
她歎了口氣,不情不願地:“這不是你給我們幾個都送了花,正巧我今兒早覺著天氣好,身子也舒服,就戴了你送的花出來走走。既然出來了,少不得第一個拜訪皇後,過去的時候董正服侍皇後簪花,簪的就是紅石榴花。我與皇後說起這花,都說你這裡的花開得是滿宮裡最好的。皇後又說董氏慣素喜歡這些,打趣她,讓她上門來向你討要,還說什麼彆的都有了,單她沒有,彆是哪裡得罪了你。上門來討,若是你給了,便可知不是得罪了你,而是素日裡太悶的罪過。我本還隻當是笑話,沒想她卻當了真。”
娜仁忍不住直笑,拍著大腿道:“可真是個妙人!”
“我隻怕你見了人家,眼睛就長在人家身上,徹底挪不開了。”佛拉娜眼波流轉橫了她一眼,下巴微微抬著,驕矜中倒有些將為人母的少婦風韻。
這樣的神情從前在她身上是萬萬看不到的,娜仁心裡尋思著,或許有了這個孩子,也讓她在宮中有了些底氣。
心裡想著些亂七八糟的,娜仁關心了一下佛拉娜的身體,見她麵上微微帶出疲倦來,便問:“可有步攆隨著來?若是沒有,且讓我宮裡的先送你回去吧。”
“是坐步攆來的。”佛拉娜笑著拍拍她的手,輕歎道:“我如今身子不行了,帶著他……”她輕輕拍拍自己的肚子,搖頭笑道:“針線一會便累了,脖子也疼、眼睛也酸,也不知究竟是有了身孕的緣故,還是因為彆個。”
娜仁卻是聽過兩耳朵她的脈案的,知道她身子虛,月份越大,隻怕懷得越艱難,忍不住就再次開始向她安利通過唐彆卿搞出來的那個《長生訣》低配版吐納功法。
佛拉娜卻笑道:“可彆了,我如今可坐不住了,自己氣還喘不勻乎呢,那個又能當什麼事兒呢?”
娜仁見她全然不在乎的模樣,心中無奈,又不知道該怎麼勸才好。
好容易送了佛拉娜走,娜仁還叮囑星璿裝了一攢盒她如今能吃的點心,還有一包茯苓霜,千叮嚀萬囑咐是下頭供上說養人的,還叫她問太醫吃了可有益處沒有。佛拉娜滿口答應著,坐上步攆走了。
然而她的步攆還沒走遠呢,就與另一行人碰上了。
彼時娜仁就站在永壽宮的匾額下目送著她,見另一路人與她迎麵相撞向她道了萬福,然後目的地鮮明地衝著自己這邊過來了,不由得抬手按住自己微微抽搐的嘴角:這一個兩個的,是把這兒當成旅遊觀光景點了嗎?
走了這個,還有下一個。
然而接下來來的這位,卻是這些日子與娜仁多有不快的那個。
娜仁看了她,忍不住與瓊枝咬耳朵:“她怎麼來了?”
瓊枝也是一頭霧水地,忍不住道:“莫非是上門來找場子的?——那石榴花您可沒給她一份。”
“嗬,我的花送給誰還不是我說了算,她沒讓我開心,還非得要我的花,是什麼道理?”娜仁揚起自己高傲的小下巴,用自覺帶著二分高傲三分睥睨五分不屑的目光看向納喇氏。
卻見納喇氏走到近前,向她盈盈一拜,麵帶微笑地道:“妾給慧妃娘娘請安。聞得近日慧妃娘娘宮中花朵綻放甚美,特來拜會,想要欣賞一番。已備薄禮一份,不過些宮外小吃,還請慧妃娘娘笑納。”
……可真是,能屈能伸的人才啊。
娜仁默默在心裡道:不乾外交、不做生意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