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備受刺激,不自覺地就開始胡思亂想,又道:“三哥這是老牛吃嫩草?”
其勒莫格還年長她兩歲,弱冠多年,尚紅櫻卻剛剛及笄,花骨朵一樣的年紀。
這兩個……怎麼湊到一起的?
好在其勒莫格也知道再瞞下去在妹妹這裡就真過不了關了,乾脆將與尚紅櫻相識之事和盤托出。
卻是一番很老套的英雄救美,尚紅櫻自廣東入京路上碰到了山匪,彼時其勒莫格奉康熙命往外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也隻是一麵之緣,後來京師廟會上其勒莫格又製住了盯上尚紅櫻的小賊,兩人才逐漸有了交集。
“後來皇上有意為純親王賜婚,將她嫁給純親王做嫡福晉,政治聯姻求朝局安穩,我不可能站出來製止。”其勒莫格微有些落寞,“皇上既然要用純親王的婚事聯絡尚家,就不可能同意替我們賜婚。她來找過我,讓她帶她走,我沒應她。不說我身後是靖勇鎮國公全府,即便我隻是一個人,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說我懦弱也好,沒擔當也罷,我帶著她一走了之,不止兩家,若平南王以此發難,我便是天下罪人。”
人生在世,哪能沒有牽掛呢?
如果他真的甩甩手帶著尚紅櫻天涯海角了,娜仁反而要懷疑自己這個哥哥是不是被人穿越奪舍了。
那麼做,才是真正的沒擔當。
“不過好在上天成全,純親王誓死拒婚,我也算看到幾分光亮。”其勒莫格苦笑著,“我才知道,她竟然比我有擔當。她與純親王約定好,兩方拒婚,一個誓死不娶,一個誓死不嫁。倒是我……如果可以,等一切安穩,我會帶她走遍天下,過她想要的,我曾憧憬過的生活。以彌補我的懦弱。”
娜仁心裡酸酸澀澀地,眼睛發熱,好一會才道:“日子長著呢。”
“是呀,日子長著呢。”其勒莫格像是舒了口氣,有些慶幸,“如今倒是正合了皇上的心,這樁婚事,既能安了尚之隆大人的心,也能敲打平南王府,一舉兩得。如今他們隻會認為純親王的拚死拒婚,是不是皇上對平南王府早有忌憚有意試探,也算是,陰差陽錯得正果。”
娜仁想了一會,忽然一聲不吭地站起來往西偏殿去,沒一會手上托著個小匣子回來,其勒莫格一頭霧水地,“這是什麼?”
“你妹妹我的寶貝。”娜仁取鑰匙打開那匣子,隻見裡頭一遝整齊的銀票,最上麵的麵額也是百兩。
銀票的麵額鮮有巨大的,娜仁點了一部分出來,用炕櫃裡的空荷包裝了交給其勒莫格,厚厚的一卷,約有萬八千兩。
“海禁早晚要開放,屆時,就如當年書信中所寫的那樣,造一艘船,出海吧。”娜仁笑著,其勒莫格看在眼中,竟覺著這笑莫名帶著幾分神聖。
娜仁話說得緩緩的,隻有她與其勒莫格能感受到其中的鄭重,“天下之大,國度無數,出去走走吧。總困於這一片地方,見識終究是有限的。聽聞海外有許多的新鮮東西,屆時多替我尋些來。這些錢算是我入股了,多的也不是拿不出來,但未免顯眼。況且……我不信你手裡沒點梯己。”
其勒莫格最後還是將那些銀票收下了,朗笑道:“那咱們娜仁就等著哥哥給你賺零花錢吧。”
此時一切都還是空話,不過娜仁覺得,或許很多年以後,這一荷包銀票,是足以載入史冊的存在。
萬一呢。穿越一場,誰還不想做一場夢。
做一場彌天大夢,懷揣著希望,即使不知成與不成,也總要試試。
四月,康熙親自頒旨,為平南王孫女尚佳氏與靖勇鎮國公第三子、禦前一等侍衛其勒莫格賜婚,婚期九月,同時賜下還賜下一對玉雁、一雙玉如意,玉雁與其勒莫格做聘禮,玉如意與尚佳氏做嫁妝。
算是思慮周全,其勒莫格卻早已躍躍欲試打算彎弓射雁,被這一對玉雁打破了規劃,最後還是決定不拘一格,咱們兩種都有,更能看出重視來不是?
康熙在京師內城賜下官邸與其勒莫格,二人將在京中成婚,娜仁的阿布與額吉已經踏上進京的路,倒叫娜仁好生興奮。
不過在他們二人喜結連理前,宮中先迎來了一樁喜事。
是康熙納了先孝康章皇後的侄女、佟國維之女、他母舅家的表姐佟氏入宮,暫享妃位待遇,但未曾正是冊封。
娜仁這才想起,原來今年已是康熙十五年,再過一年,就是康熙年間第一次大封六宮,也是孝昭仁皇後被封後的年份。
封後轉年,皇後病逝於坤寧宮。
不過此時的昭妃絕對看不出患病的痕跡,與清梨見招拆招能走百餘招,還是清梨認證昭妃讓著她的情況下,娜仁這戰五渣就隻有給兩位大佬捧帕子的份。
即使再過兩年,娜仁也不覺得,這短短兩年中,她的身體素質會快速下滑。
畢竟萬事總有個因由,病也不是忽然得的。
暫且將心中的萬般揣測壓下,佟氏入宮的日子愈近,康熙指了承乾宮與她居住,內務府忙著修繕承乾宮正殿與她,倒叫原本居住在承乾宮的赫舍裡氏心中大不樂業。
這日早起,前夜徹夜下著大雨,天氣涼爽,又逢皎皎例休,娜仁牽著她閒逛,路過長春宮時想到昭妃前日說要與皎皎縫個香囊裝平安符,便進去了。
卻見長春宮正殿廊下赫然有一侍女垂手侍立著,看起來戰戰兢兢頗有些不適應,穿著打扮並不是宮人,反而上衣下褲,應該是宮外哪家的婢子。
娜仁略有些疑惑,青莊正從正殿打簾子出來,見她一笑,道:“慧妃主兒帶著大公主來了,我們家三來了,在裡頭陪娘娘說話呢。”
“陪你們娘娘說話?”娜仁一揚眉,青莊笑了,“可不是嗎,您快進去吧。”
見她目光中隱隱透著期盼,娜仁就知道裡頭的場麵必然尷尬,懷揣著些許的好奇地踏入正殿,便見昭妃坐東炕首,一穿著朱紅撒花旗袍的妙齡少女坐她下首,二人都默默不語,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奴才給慧妃娘娘請安,給大公主請安。”鈕祜祿氏利落地起身磕頭,禮儀倒是周全。
娜仁笑著喚她起身,又嗔怪地對昭妃道:“你妹妹來了也不說一聲,我這半分禮沒帶,多尷尬。”
她說著,隨手解下襟前壓襟的包金茉莉紋白玉墜遞與鈕祜祿氏,鈕祜祿氏悄悄斜眼看向昭妃,見她麵色平常,便雙手伸出去接那玉墜。
昭妃隨口道:“本也沒打算你們見,何必告訴你。來皎皎,到昭娘娘這裡來坐。”
皎皎就笑著湊過去,昭妃為她扶了扶鬢邊的絨花,問她:“怎麼過來了?還拉著你額娘一起?”
見她旁若無人地說話,娜仁瞥了鈕祜祿氏一眼,微覺尷尬,卻見鈕祜祿氏低眉順眼地坐在炕對麵的圈椅上,仿佛在昭妃跟前做透明人已經習慣了。
這時娜仁在明白方才青莊欲言又止的那一眼的真正寓意,對這姐妹兩個奇怪的相處方法也就不加置喙,隻隨口笑道:“你說的,要給皎皎縫個荷包裝平安符,我這不來討來了?三幾時入的宮,怎麼早沒聽人說過。”
鈕祜祿氏對有人與她搭話竟有些驚喜,忙恭謹地回道:“一早就進來了,沒去向慧妃娘娘請安,是奴才的不周全。”
娜仁笑道:“這有什麼的,不必這樣拘束。”
鈕祜祿氏並沒久留,未等留膳便去了。
她去了,娜仁方對昭妃道:“你自己的妹妹,倒叫她坐冷板凳。若是不睦不喜,隻彆叫她進來就是了。”
“哪那麼輕鬆。”昭妃輕嗤一聲,“他們恨不得現在就效仿赫舍裡家,也不想想,幾十年內,誰比得上赫舍裡家的運道。”她呷了口茶,又淡淡地道:“她與我雖然一母同胞,但打小也沒見過幾麵,彼此脾性不和,能夠親近到哪裡去呢?”
“你一家子呀。”娜仁搖搖頭,輕歎一聲,又笑道:“下月初八,佟氏入宮,主位承乾宮。算來我也見過她幾次,倒生得花容月貌,卻不像孝康章皇後,反而與先皇後有一二分相似。”
昭妃道:“佟氏之母出身赫舍裡氏,論輩分,是先皇後的堂姑。”
“那就是了。”娜仁拄著下巴,隨手撥弄著炕邊水缸裡養的幾尾金魚,眉目帶著笑,猶有幾分閒散愜意,“以後啊,宮裡可是要更熱鬨了。”
昭妃道:“我將殊蘭撥去承乾宮伺候了。”
娜仁訝然,“你擱這養蠱呢?”
“亂說什麼。”昭妃微微皺眉,一邊打開炕櫃,從中取出一個小匣子,又打開匣子,裡頭赫然盛放著一隻淡青繡桂花紋的荷包,仿佛還用幾色絲線混著銀線密繡各色暗紋,那暗紋形狀奇異,不似平常福壽雲紋,倒各個小篆字形。
在這些安穩上,才是鵝黃絲線繡出的一簇簇桂花,繡工隻能算將將過關,若到佛拉娜、董氏或納喇氏跟前,覺得連眼都入不得。
娜仁發出了肆無忌憚的嘲笑聲,“你這手藝比我還不如呢!”
“戴著這個荷包,保我們皎皎以後順遂健康。”昭妃鄭重地將荷包係在皎皎頸上的項圈上,麵上帶著幾分笑意,揉揉皎皎的腦袋,“戴過這一年,以後定然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娜仁口中雖如此說,心裡還是感念昭妃的用心的,耳提麵命皎皎定要日日佩戴。
昭妃看著皎皎,目光悠遠,似乎透過她在看旁的什麼東西,“隻想給她留個念想罷了。”
娜仁聽她這話,莫名地覺得晦氣,忙催促她“呸”出來,又道:“好好的人,留什麼念想?”
“是我失言了。”昭妃失笑,將膝上的匣子合上,隨手遞給皎皎,“拿去裝個玩意吧。”
皎皎乖乖巧巧地接過,雙手抱在懷裡,鄭重其事地向昭妃福身作禮,道:“謝昭娘娘惠賜,皎皎定然日日攜帶在身,常念此心,不敢一日忘卻。”
昭妃一笑,眉目疏朗如天高雲淡皆在一麵,難得柔聲道:“記著你今日這話吧。”
初八日,鴻雁高飛,伴著禦花園淺紫明黃開遍的各色菊花,佟氏自順貞門的偏門入了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