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回(2 / 2)

娜仁從頭到尾隻捐了一筆銀子作為表率,便坐等著佟貴妃那邊的銀子入賬。

佟貴妃自然分得清事有緩急輕重,自認為這事做得漂亮,也不算寸功未立,便很乾脆地將銀子交付給這邊,沒有拖泥帶水,隻是帶著笑打趣了一句:“我怎麼覺著像是給你打下手呢?”

“不用懷疑,你的差事很重要!”娜仁珍重地一拱手:“娘娘威武!”

佟貴妃前段日子吃了她不少鐵拳冷臉,今日見她如此,頗有些受寵若驚,見她行舉,又覺哭笑不得,搖搖頭,隻道:“若還有什麼事,知會我一聲便是了。”

娜仁將手邊的賬冊一合,再度鄭重謝過。

待佟貴妃去了,福寬方道:“這事您也做得,怎麼非要推給佟貴妃,法子又不是她想出來的,卻白撈了一份功勞。”

“讓我和那群女人打交道算好處?還是算了吧,我怕我氣頭上來掀桌子。”娜仁慢條斯理地打開另一本賬冊,瞥了兩眼,擰擰眉,“京郊前交上來的帳不對,叫趙總管過來一趟。”

瓊枝應諾退去。

見娜仁自開始忙碌,福寬抓了兩把香餌扔進香爐裡,這香氣不像是尋常香料的馨香,淩冽清新,能叫人精神振奮,其中又有些中草藥的味道,不過並不難問。

她又為娜仁換了新茶,提醒道:“皇上要過來用晚膳,小廚房已經預備下了,再過一時,也到了晚膳時分了。”

娜仁點點頭,示意她知道了,又道:“不必著急,皇上未必準點過來,膳食先不要端上來,溫著吧”。

這些日子宮裡上上下下都是連軸轉的忙,便是身上沒什麼差事的娘娘、太妃們,也在太後的帶領下日夜誦經祈福,太後近來身上不大好,日日施針用藥,卻也撐起來主持這一局。

康熙果然來得遲了,一進來便急匆匆地道:“欽天監官員回話多耽誤了一會,阿姐餓了吧?皎皎呢?”

“約了皎嫻探望皎定去了,才剛打發人回來說在翊坤宮用膳,不回來吃了。”娜仁頭也沒抬地道:“再等我一會,這一頁的賬要清了。”

康熙在炕上坐定,宮人封了冰涼涼的梅子湯來,他痛飲了大半碗,方長舒了口氣,娜仁隨口和他道:“於命婦、貴眷間募集銀兩的事成了,佟貴妃今兒把小賬送了過來,你瞧瞧。那些個夫人為了賣個好,還是出了大力的。前朝與南地如何?”

康熙翻了翻那本賬,一笑:“不錯,佟貴妃這件事做得還算乾脆。南地進行得還算順利,其勒莫格交遊廣闊,在那邊很吃得開,那些鹽商也還賣他的麵子。前收到的信,或許再過一旬左右便可以回來了。朝中官員反應平平,多半是從夫人們頭上出的,一家不拿兩份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娜仁鬆了口氣,“那就好,我是真怕一場時疫把內帑掏空了。佟貴妃的手腕確實不錯,這回的事做得很漂亮,你回頭可要賞賞她,免得叫人做一回白工。”

康熙笑眼看她:“若論知人善用,阿姐當屬第一人。”

“我若真知人善用,這會就叫皎皎上了。”娜仁長歎一聲,道:“不過是被逼急了罷了,我都忙成這樣了,佟貴妃反而撈著清閒日子過,我可不容她。”

康熙默默一瞬,又道:“若論手段,佟貴妃是有的,不過心性……還少磨練。”

娜仁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輕哼道:“你不給人機會叫人家怎麼磨練?便是仁孝皇後,當年初入宮中,不也是磕磕絆絆的?人都是曆練出來的,叫我說,把禦膳房甩出去,佟貴妃心裡有了底,再忙都是樂意了的。”

聽出她的話外之音,康熙心中一歎,沒再多說這些,捧著梅子湯貼著那微涼的碗壁發了會呆,娜仁手邊的事了了,一揚手命道:“傳膳吧。”

“唉。”瓊枝笑盈盈地答應著,一邊親自上來將炕桌上的賬冊等物歸攏好收去,一邊命人將膳食捧進來,又笑道:“茉莉說今兒個天熱,預備了解暑的荷葉百合綠豆碧粳粥,蒸了八寶米飯,泡椒的藕片、鳳爪兩樣;辣油調的豬肝、素蔬兩樣;梅汁菱角、泡綠花菜兩樣;椒油的銀耳、芽菜兩樣;熱的有瘦肉蓮藕湯一道、肉沫豆腐一品。”

康熙聽著,不由笑道:“從前隻知道有個星璿是報菜名的,不成想她去了幾年,瓊枝你也報起菜名來了。”

瓊枝輕笑著,一邊幫著傳遞膳食,擺放碗筷。

娜仁隻叫盛了一碗粥,就著小菜喝了兩口,便問:“前頭疫情現在如何了?”

康熙麵帶苦色,“無論是太醫院的太醫們,還是外頭招來的名醫,都沒個行之有效的方子,治得四平八穩的,好的還不如染病的快。”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娜仁擰擰眉,複又舒展開來,安慰道:“京中的太醫與外地的名醫都是久經曆練的,磋商磋商,沒準哪日方子就出來了。”

康熙長舒了口氣,歎道:“但願吧。”

彼時的二人,都沒想到那方子最後竟是從後宮裡出來的。

烏雅氏獻上了一份藥方,隻說是家中偶然得的,康熙叫太醫看了,雖不是十分準的,但在那基礎上調了幾味藥,用在患者身上很見效驗,也算是有五六分了。

獻上那方子的功勞自然是在烏雅家,佟貴妃咬緊牙根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康熙禦旨晉封烏雅氏為德嬪,又賜她娘家官爵,賢嬪暗地裡感慨她家時運到了,烏雅氏揣著孩子立了這樣大的功勞,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不過烏雅氏這一胎懷上的初期便很艱難,如今更是三天兩頭病一場,不知怎的,傳出風聲來說是居所的風水格局不合烏雅氏,康熙便召了欽天監的人來看,那人說的模棱兩可的,康熙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問他宮中何處旺烏雅氏的命局。

最後不知怎的,竟得出一個永和宮的結果。

康熙麵色沉沉地,盯著那新上任的欽天監副使看了半晌,直叫他毛骨悚然,額上不自覺地沁出冷汗,方緩緩道:“……也罷,你退下吧。”

晚間,娜仁又迎來了新的八卦好料。

康熙將這事與她說了,滿臉疑惑地道:“阿姐你說她們什麼苦大仇深的?永和宮是什麼好地界嗎?朕從前怎麼沒聽說過呢?不都搶什麼翊坤、承乾、景仁、永壽,沒聽說還有永和宮的啊!那和搶景陽宮有什麼區彆?”

“……至少景陽宮還被個皇後住過?”娜仁還真認真想了一回,才遲疑著道。

康熙搖搖頭,深沉地道:“消息都傳出去了,朕也不好不應著,畢竟才立下大功。不過宜嬪……她懷著龍胎不必說,後殿的小郭絡羅氏畢竟是公主的生母,永和宮養著小公主,無緣由換宮,也不好說。欽天監那人口風咬得死,說烏雅氏命格奇特,隻永和宮風水能保她順遂,既然如此——朕就遂了他們的心也罷。宜嬪出身勝過烏雅氏,便遷去翊坤宮住,更為尊貴。”

“那副使——”娜仁試探著問,臉上寫滿好奇。康熙笑了笑,口吻平常:“當年太醫院有個姓張的,他如何了,這副使就是如何。”

姓張的。

又是太醫院。

娜仁仔細想了一會,才對上號——可不就是當年給佟貴妃做假脈案的那個?

後來聽說是回家種地了。

娜仁不由給康熙豎了個大拇指,也不怕康熙不能理會其中意義,隻誇道:“皇上大氣啊!”

康熙莫名覺得不是什麼好話,從字麵上又挑不出錯處來,隻能呷了口參茶,目光幽幽地看了娜仁一眼。

娜仁對這類目光分毫不懼,笑眯眯地回望,倒叫康熙好生好笑。

後來康熙果如他所說的那般,將宜嬪遷去了翊坤宮,熱熱鬨鬨鑼鼓喧天地遷了宮,宜嬪裡子麵子都有了,對德嬪翹了她的住所也就沒有從前那般恨得牙癢癢了——康熙禦旨賜她去翊坤宮住,便算是給了德嬪一個沒臉了。

這裡頭的彎彎繞繞說來也簡單得很,不過自此以後德嬪與宜嬪愈發針尖對麥芒起來,便不是娜仁所關心的了。

冬月將近,阿嬈的產期也將近,娜仁恨不得搬去純親王府住去,心裡是萬般的不放心,待這小娃娃出生,她也是做姑奶奶的人了。

真算起來,其實康熙有了孩子,她便該做姑奶奶了,不過如今皎皎還喚她額娘呢,這裡頭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宮裡早有太醫被安排去純親王府等待阿嬈臨盆,因隆禧去了,隻留下她一個,太皇太後對那邊的事也上心兩分,內務府總管在時隨便問了一嘴,內務府便上趕著挑了穩婆送去。

又有娜仁這個主理宮務的人關心,純親王府即便沒有頂門立戶的男丁,阿嬈生產的事也很快預備完備了。

如此,在眾人期盼與隱隱的懼怕中,阿嬈的產期一日日近了。

期盼——盼能見到隆禧留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脈。

懼怕——……隻怕到時阿嬈鬆了口氣,便隨著隆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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