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少有些不願意再叫赫舍裡氏女在後宮掌權的意思。
娜仁聽得明白,點頭應著,“那也罷了。”
而後便如康熙所說的,佟氏原本掌管的那一部分事務由鈕祜祿貴妃與四妃分擔。
其實佟氏纏綿病榻這一二年裡,她那一部分一直是這樣分配的,如今不過是再走了一個過場,叫眾人理事、安排自己人上差更加名正言順罷了。
娜仁仍然安安穩穩地當自己的“佛”,不理那些瑣碎宮務,每月底一盤賬,若是她出宮去了,便積攢幾次一起盤,眾人也都習慣了她的行事作風,即便少了一個佟氏,後宮還是運轉如常。
佟氏逝世,眾皇子公主要為她齊衰杖期一年,四阿哥則以人子禮,孝二十八個月。
趕著天氣還熱,聘娶太子妃的安排暫且停下,宮中沒什麼大事了,娜仁帶著留恒去南苑小住了一段日子,等京中氣候也涼爽了,才回到宮中。
當年臘月,袁常在平安誕下一女,序齒九公主,取名皎靜。
娜仁也說不清康熙這是超常發揮還是發揮失常,反正雖然念起來拗口些,字眼的寓意還不錯。
小公主生得軟綿綿粉嫩嫩,可可愛愛的,由被晉封為袁貴人的袁氏親自撫養,想來,她會在風平浪靜的西六宮第四養老聖地儲秀宮平安健康地長大。
西六宮乃至東西十二宮中第一養老聖地為永壽宮,當之無愧!啟祥宮屈居第二,鹹福宮位列第三,儲秀宮後來者,也隻能委委屈屈地排在第四了。
娜仁常覺得宜妃的翊坤宮簡直是西六宮的異類,在這邊這麼多年也未曾被感化,真是個堅挺不拔的釘子戶!
康熙二十九年,宮中並不安靜。或者說整個京師都不安靜。
康熙謀劃了幾年甚至十幾年的禦駕親征終於在今年得以達成,皇帝禦駕親征,全軍士氣高昂,誓要一舉拿下準噶爾。
娜仁雖然覺著他們立的這個fg成功的幾率不大,畢竟她記得曆史上康熙是親征過好幾次的。但如今士氣高漲,她也不會給人澆冷水。
康熙每日鑽研戰報、地貌,溫習兵書,極為刻苦用心。
大軍開拔前一日,宮內擺酒,太皇太後端坐在上頭,神情複雜地看著康熙,仿佛包容萬千複雜思緒,良久過後,長長一歎,“我年輕時,也常常這樣,送你瑪法出兵。”
這話裡的康熙的瑪法,指的自然是清太宗皇太極。
即便年輕時男女之愛上有過諸多不快,太皇太後也曾對他有過諸多不滿,但到底少年時身嫁予,生兒育女,相伴多載。今日見康熙英姿勃發的模樣,她恍惚憶起舊事來,斟了杯酒,對康熙道:“皇帝,定要凱旋。”
字字都極為鄭重。
康熙笑著舉起酒杯,“孫兒承老祖宗吉言,定然凱旋而歸,不負老祖宗期望。”
“不是不負我,是不負那些為你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太皇太後微微一頓,搖頭輕笑,“瞧我,又說多了。你也臨朝多年,不是孩子了,我沒什麼好囑咐的,仔細著彆受傷了,叫這些個女人們掛心。”
她衝嬪妃們的席麵上指了指,康熙亦鄭重地應下。
隨後康熙又與娜仁碰杯,神采飛揚,難得帶出幾分少年人意氣風發之感,滿懷豪情地道:“阿姐,等朕凱旋。”
“保護好自己,也照顧好自己,去了外頭怕水土不服,仔細著,彆生病了。”娜仁與他碰杯,關懷、不舍都在一杯酒中,最後又笑了,極正色認真地道:“阿姐等你凱旋大捷歸來,吃慶功酒。”
嬪妃們滿懷不舍、依依含情地望著康熙,見他終於轉身向嬪妃這堆裡走來,忙整理好儀容,擺出練習許久,最是盈盈含情水波間的眸光神色,欲說還休地望著康熙。
但凡是個定力不夠的,這會隻怕骨頭都酥了。
康熙倒還招架得住,娜仁拄著下巴看著,隻覺羨慕極了,恨不得現在一個箭步上去扒拉開康熙,自己往前衝。
美人,何必呢?媚眼拋給瞎子看。美要對懂得欣賞美的人發揮啊!
見她自己莫名就興奮起來,太後是很了解她的,這會多少揣摩出她的心思,側頭吩咐阿朵兩句,沒過一會,正出神的娜仁便覺自己手頭多了一盞冰涼涼的東西。
她當即便垂頭一看,好家夥,荷葉蓮心湯,不必細品便知定然是一股苦澀滋味,八成是太皇太後與太後席麵上的藥膳羹湯。
再一抬頭,阿朵正立在席邊,笑容和煦地地看著她。
“勞阿朵姑姑費心了。”娜仁強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先對著阿朵,然後順藤摸瓜看向笑容隱隱自得的太後,雙手端起遙遙一敬,“春日易上火,太後娘娘多用些這藥膳,養心肺。”
她笑得瘮人極了,瓊枝卻不怕她,覺著這湯不錯,便拍拍她的肩,娜仁隻得苦著臉喝了一口,閉著眼睛咽下,全當自己沒有舌頭沒有味覺。
見她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喝湯品,太皇太後斜睨太後一眼,嘴唇輕動,低聲道:“惹急了你哄。”
太後很鎮定地點點頭,沒一會,又通過阿朵塞給娜仁兩個她從寧壽宮自帶的玫瑰荔枝糖,果然瞬間就把人哄好了。
“記吃不記打的。”太皇太後不由輕輕地笑罵一聲,無奈中又摻雜著好笑。
送走了康熙,後宮真正成為安靜的一潭死水。
畢竟明爭暗鬥的中心點都不在了,爭起來還有個什麼勁呢?
新入宮的小佟妃寧雅很快適應了這樣的生活狀態,她仍是在承乾宮住,但主要的社交範圍圈在西六宮輻射,和戴佳貴人、通貴人等人結下一起散步遛彎的友誼,又有一個很喜歡她性格樣貌的娜仁,故而她在西六宮反而混得比在東六宮開。
東六宮裡,她和她的鄰居德妃不管背地裡看不看得起對方,麵上還算過得去;佛拉娜對她還算不錯,畢竟寧雅比佛拉娜小上十幾接近二十歲,佛拉娜足夠做她額娘了,見她性子不錯,對她也多有照顧;與賢妃則保持著見麵三分笑的泛泛之交,都是體麵人罷了。
倒是鈕祜祿貴妃,不知為什麼看她竟有些順眼的意思,順手拉過她兩回,如今景陽宮和承乾宮的關係可比當日大佟氏在的時候好多了。
也是佟寧雅會做人,謙遜溫和不自傲的緣故。她或許也有些傲氣棱角,卻都被柔和與圓滑包裹,不會顯得特立獨行,也不會惹人升厭。
這樣的人,隻要給她時間,她便能夠迅速地適應宮中的生存環境。
有時候想想,她和賢妃處得不是太好,或許也有些二人性格相近,但賢妃卻沒有她這樣的家世底氣的緣故,便會比她更喜用心計手段,而她對很多事情都不會在意,能叫她動用手段的人事物不多的緣故吧。
有的時候,並不是同一中性格的人,認識了便會引為知己相見恨晚。
也有可能會同極相斥。
或許是得了先頭佟氏的叮囑,佟寧雅對四阿哥還算照顧,但因如今四阿哥算是回到德妃那裡,寧雅是個做事講究分寸的人,不會做得太過惹了德妃的眼,幾分照顧算是在情意之內的,德妃尚且還能接受,不會覺得她是在向自己示威。
這些女人啊,每天就喜歡將細微處的小事放大再放大,然後演變成不得了的結果。
這樣就會導致某兩個中間分明沒有什麼原則性的大事,但就是莫名其妙地結了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