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待了兩天後,他們該回國了。
段裕寒從回國前一天起就顯得有些心事。
鬱南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連打遊戲都到了被鬱南按在地上摩擦的程度,但是為了回報朋友的陪伴,這天一大早,鬱南就起來去廣場那邊給段裕寒買他喜歡吃的可麗餅。
餘深還沒起床。
段裕寒也應該還沒起床。
鬱南剛打開門,就遇見客房小姐推著早餐車準備按門鈴。
“你好。”鬱南和她打招呼。
他們平時都掛上免打擾的牌子,自己去酒店餐廳吃早餐。今天也沒叫客房服務,何況是這麼豐盛的一頓。
那位小姐卻說:“這是專門為退房當天的客人準備的,一切免費。”
鬱南道了謝。
心中有些疑惑,國外的大酒店服務都這麼好嗎?
他們這些天吃住在這裡,還送水療、送水果、送點心,送演出票,甚至還有人到房間來給他們做過一次中餐,簡直是生怕他們不舒服。
等以後有錢了,他還要來住這家酒店。鬱南想。
可麗餅還是要買的。
鬱南下了樓,第一次一個人走上異國街頭。
他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欣賞清晨的景色,還到噴泉邊許了個願,買到可麗餅回來時,他又喂了鴿子。
很久之後鬱南想,哪怕他早幾分鐘,或者晚幾分鐘,就不會發現什麼了。
可是一切自有天意。
他剛走到酒店門口,就看見宮丞在旁人的擁簇下走出酒店。
門童彎著腰替他開了門。
推行李的酒店管家將那好幾個箱子搬上車,小周則繞到另一頭上了副駕駛。
如果說鬱南還以為是巧合的話,那麼緊跟在後臉色很臭的餘深就證實了一切。什麼經費充足的安排,什麼酒店的免費服務,都不是鬱南想的那麼一回事。
餘老師不是應該也不喜歡宮丞嗎?
鬱南感覺自己被愚弄了。
餘深比宮丞矮了一頭,似乎在對他說什麼,看上去還不太客氣。
宮丞則皺著眉,也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鬱南定定地看著他們說了幾句,餘深就放鬆了神色,點點頭說了什麼,好像是妥協了。
宮丞背對著鬱南坐進了後座。
餘深站在那裡目送車子遠去。
*
去機場的路上。
“怎麼了,今天一個兩個都不講話。”餘深問。
鬱南:“……”
因為老師是騙子。
老師背叛了他們的約定。
段裕寒則沒什麼力氣地開口:“昨晚沒怎麼睡好。老師,你不用管我,我一會兒到機場買杯咖啡。”
餘深點點頭,笑說:“鬱南呢?來的時候那麼興奮,走的時候這麼沉默,是不是舍不得M國啊?”
鬱南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悶悶地說:“嗯。”
餘深拍拍他:“小孩子心性。有什麼舍不得的?要是拿獎了,夏天還要來一次呢。話說到這裡,要是到時候你真拿了獎,我私人獎勵你在這裡玩半個月。”
鬱南才不想。
其實L城也沒什麼好玩的。
段裕寒把能帶他玩的地方都帶他去過了。
很快到了機場,距離起飛還有一個半小時。
到了頭等艙乘客休息室,鬱南一下子停住了腳步,生硬地說:“段裕寒,你不是說買咖啡,我們一起去吧。”
看雜誌的男人抬起了頭。
他已在這裡等了兩個小時,製造這一場巧遇。
根據安排,一會兒他和鬱南的位置還將是鄰座,長達十幾個小時的航程,足夠他與鬱南相處。
上次他做錯了,說錯了,將事情搞砸,完全不知道要怎麼下手,現在終於有了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
如何去哄一個有著代溝的心上人,宮丞是個初學者。
年齡的差距首先使得他們的想法完全不同,但是他正在學著去理解。
理解一下鬱南喜歡什麼,鬱南在想什麼,將這種差距縮小一點才是正確方式。
鬱南並沒有使用他送的畫具,更不會接受他的好意。所以宮丞這些天又要默默地陪著人,生怕鬱南哪裡不舒服,又要不露麵,擔心影響鬱南的比賽,整個人都快要不好了。
尤其是鬱南身邊多出來那個小的,兩人總是形影不離,像一對連體嬰,不僅一起吃飯一起逛街,還一起去逛博物館,這幾乎和約會沒什麼區彆。
這些也就算了,關鍵餘深還老是從中阻撓,宮丞簡直後悔十五歲的時候年少無知,讚助了這個老白眼狼。
一忍再忍,兩個小朋友在他的眼皮底下暫時還翻不了天,隻要鬱南高興,宮丞可以無限容忍。
可是這時候比賽都結束了,再不出手恐怕就要憋出病了。
段裕寒太喪了,有氣無力道:“算了,這裡有咖啡。”
鬱南拉他衣袖:“我不想喝這裡的。”
一秒後,段裕寒立刻答應了:“好。”
宮丞聽到這段對話,連鬱南的眼神都沒得到一個,又聽餘深補了句“順便幫我帶一杯拿鐵”,瞬間沉下了臉。
餘深裝作沒看見他的不爽:“小孩子嬌氣,讓他們跑跑腿也好。”
宮丞道:“你沒說這小子也要一起。”
餘深說:“那也不是我決定的啊,人家有錢,自己買的票,不像我們運氣這麼好,什麼都被宮先生包了。”
宮丞:“……”
鬱南走了很遠,還覺得如芒在背。
他的腦子其實很亂,因為他完全不想見到宮丞,宮丞卻總是能出現在他身邊,甚至掌握了他的一舉一動,連他到了M國也難逃離對方的監管。
這麼說,這些天來他的放鬆和快樂,以及那種自由感,都有宮丞參與的成分。
鬱南不太舒服。
段裕寒沒發現他的異常,去買了一杯美式,兩杯拿鐵:“下次再和你出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鬱南端著杯子,兩人站在航站樓上看跑道上正在降落的飛機。
段裕寒的手機從出酒店起就響個不停,這會兒又響了。
“你怎麼不接?”鬱南問。
“不想接。”段裕寒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鬱南見他這樣,便問:“你就那麼不想做作業嗎?”
段裕寒沒說話。
鬱南那麼聰明,肯定早就知道了不是什麼輔導員打電話。
段裕寒會來M國,也不隻是為了陪鬱南這一個原因。鬱南指的“做作業”,他聽懂了。
鬱南認真地對他說:“其實業餘的時候也可以畫畫。有許多出名的畫家都是不是專業的,但是不妨礙他們大放光彩。你畫畫本來就很不錯,不一定非要念這個專業。如果你撿起來,說不定明年的比賽就是我陪你來。”
段裕寒笑了下。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段裕寒忽然說:“如果我們不回去了,會怎麼樣?”
鬱南疑惑:“不回去了?那我們去哪裡?”
“隨便去哪裡。”段裕寒扔了咖啡杯,“不坐這趟航班,不按常理出牌,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們租一輛車,去跑洲際公路,去看最長的海岸線,去所有偉大的藝術館,沒錢了就去路邊畫畫賣藝。”
鬱南看向了休息室方向。
“過一次你沒嘗試過的人生,不被任何人掌控,想乾什麼就乾什麼。”段裕寒伸出手,“你敢嗎,鬱南。”
鬱南僅遲疑了幾秒鐘。
為什麼他要乖乖回去?不管他是不是自願,隻要他回去,都不是正好被掌控了嗎?
他為什麼要給宮丞那種機會呢?
一股陌生的衝動在鬱南心中油然而生。
哦,硬要說的話,大概是遲到多年的中二病終於犯了。
“我沒什麼不敢。”鬱南嚴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