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 兩人退了房,去客運站坐第一班回林水鎮的車。
他們到得早,檢票進站後大廳都沒什麼人, 走到對應的站口, 司機還在擦車窗玻璃, 見有人來, 回頭招呼他們可以先上車坐。
他們沒有行李,前後上了車, 找到車票上的座位坐下。
這時外麵的天空才蒙蒙亮。
言禮脫了自己的外套, 搭在邊慈身上, “蓋著, 睡一覺就到了。”
“我不冷, 也不困。”邊慈扯住外套的領口, 往言禮那邊帶了些, “你困的話就睡吧,到站了我叫你。”
言禮無法否認, 他換了坐姿,奈何空間有限, 他的兩條腿怎麼放都不舒服。
邊慈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往裡麵挪了些, 對他說:“你坐過來一點, 靠我肩上會舒服些。”
言禮頓了頓, 照她說的那樣坐,彆說, 確實舒服了不少。他靠在邊慈肩頭, 睜眼就能看見她的臉, 就連眼睫毛也清晰可見。
“阿慈。”
“嗯?”
言禮抬手, 微彎食指,在邊慈的鼻梁緩緩刮過,笑道:“你真好看。”
邊慈感覺有點癢,偏了偏頭,“你突然說這個做什麼?”
“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才好,隻能誇誇你。”
邊慈稍怔,過了幾秒,如實說:“我的心靜不下來,很亂。”
“我知道。”
“我沒辦法安撫自己,隻能了結這件事,我才能解脫,可是每向林水鎮靠近一米,我就多心慌一分。”
“我知道。”
邊慈沉默下來,言禮等著她的下文,也沒有說話。
“你睡吧。”情緒哽在心口,表達與否都是難受,邊慈不想再多言。
言禮“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陸陸續續有乘客上車,原本很安靜的車廂變得嘈雜起來,邊慈木然地望著窗外,視線找不到落點,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具體在看什麼。
車廂裡吵吵鬨鬨,她能聽清說話的內容,可這些又好像離她很遠。
邊慈想,自己和他們真的處於同一空間裡嗎?
她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側目與言禮的目光相撞,她頓了頓,問:“你沒有睡著嗎?”
言禮無奈道:“我哪睡得著。”
“是我剛才說的話……”
“不是因為那個,是我自己在自責。”
邊慈不解:“自責?”
“我明明就在你身邊,卻無法為你做點什麼,”言禮握住邊慈的手,接著往下說,“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能陪著你很好,我做了我能做的,你也是。”
“我也是?”
“對,你回去送他最後一程,跟過去了結,這就是你能做的事情,阿慈,你已經很好了。”
聽完這句話,邊慈的眼眶開始莫名發熱。
“心慌沒關係,前方有糟糕的事情等著你也不要怕,你要記得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好。”
言禮整理了一下外套,問:“現在可以睡一會兒了嗎?”
邊慈點點頭,靠著言禮肩膀,閉上了眼睛。
其實她並沒有困意,一開始隻想閉眼養神,讓言禮安心,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真的睡了過去。
本以為很煎熬的車程,在睡夢中一晃而過。
早上八點多,客車抵達林水鎮客運站,兩人直接打車去殯儀館。
在出租車上,老太太打了電話過來,響了好幾聲,邊慈才不情不願地接起。
電話那頭的語氣很不客氣:“喂,你到哪了?”
邊慈沒有開免提,可老太太嗓門大,聲音投過話筒傳了出來,車裡所有人都聽見了。
邊慈不想在電話裡都跟她吵起來,壓著火回答:“在去殯儀館的車上。”
“趕緊過來,家裡人都到齊了,讓這麼多人等你一丫頭片子,你也好意思。”
“現在還不到九點。”邊慈冷聲提醒。
“怎麼,你還真打算踩著點來啊?你親爹死了,奔喪都不情不願的,我們老邊家怎麼出了你這種喪良心的種,你給我——”
話越說越難聽,邊慈直接掛斷了電話,懶得再多說一個字。
談話內容一字不落傳到了言禮耳朵裡,事先雖有心理準備,可他沒料到這些人能對邊慈到如此過分的程度。
他開始後悔了。
不該讓她回來走一趟的。
言禮這邊思緒萬千,邊慈反倒淡然了下來,跟他說:“一會兒你在外麵等我,彆跟他們見麵,我走完流程就出來。”
言禮一聽就不樂意了:“我不進去,要是他們一群人欺負你一個怎麼辦?”
邊慈失笑:“不會的,最多嘴上罵幾句,鬨大了也是他們難堪,你彆看她沒素質,也是要臉的。”
邊慈執意如此,言禮隻能由著她,隻是見識了他們家裡人的戰鬥力之後,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約莫30多分鐘的車程,出租車停在了殯儀館門口。
大門口立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今天辦喪事當事人的名字,名字上麵貼了一張黑白照片。
邊慈看了眼,是她爸年輕時的照片,至於為什麼沒用近兩年的,不用細想她也能猜到,老太太好麵子,斷不可能用親兒子在監獄裡拍的照片。
殯儀館外有個年久失修的小亭子,還算清淨,邊慈指著那一處,對言禮說:“你在那裡等我吧。”
“真的不要我陪你進去?”言禮一臉的不放心。
邊慈還是拒絕:“真的不用,你進去了他們的嘴更碎,沒必要,我待不了多久的。”
言禮隻能妥協:“那好,有事馬上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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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慈跟著指示牌往裡走,邊家的人都在接待室,幾個叔叔在外麵抽煙,最先看見她。
好幾年不見,邊慈看著她爸這幾個親兄弟,感覺跟陌生人也沒什麼兩樣。
小叔衝她揚了揚下巴,連寒暄都省了,近乎命令道:“進去送送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