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慈點點頭,算是回應。
進門之前,為了不落下口舌,讓這幫親戚多一個編排她的借口,邊慈挨個叫了人。
當然,她這個幾個叔叔沒一個給她好臉色看的。所以說禮義廉恥這種東西,隻對明白這四個字的人才有用。
三姑六婆嗚嗚泱泱站了一屋子,為首的老太太看見邊慈進來,長“喲”一聲,不顧這麼多人在場,先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瞧瞧這是誰,哦——這可不是我的親孫女嗎!親孫女,你還認識我這個老太婆嗎?!”
這尖酸刻薄的嘴臉倒是跟當年一模一樣。
邊慈站在人群中,眼神淡淡地看著老太太,叫了一聲奶奶。
“隻記得你奶奶了?”站在老太太旁邊的大姑媽故意抬杠。
邊慈瞥了她一眼,譏笑道:“當然不是,還記得大姑姑你呀,對了,以前欠我家的三千塊錢還了嗎?”
“……”
“還有三姑姑,好久不見了,聽說我家的房子被你送給兒子當婚房啦?”
“……”
“五表哥也在呢,你今年高考考得怎麼樣?應該不會連著重讀四年吧。”
“……”
邊慈挨個問候過去,表麵對每個人都關心備至,實則暗中戳每個人的痛處。
她親爸是個爛人不假,吃喝嫖賭樣樣不落,不過對自己這幫兄弟姐妹確實極好的。當年家裡但凡有點閒錢,不是被他賭輸了、用沒了,就是拿去補貼這個弟弟那個妹妹,明明自己家裡條件也不怎麼樣,就算被利用被欺騙也心甘情願,沒辦法,誰讓他是家裡大哥呢。
這點倒是跟她奶奶像,管它是什麼名頭的老大,拿著都當個寶,全然不管同一屋簷下其他人的死活。
想到這,邊慈更能理解她的親媽當年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從此杳無音信。任誰攤上這麼一個丈夫都會想逃。
問候完一圈,屋子裡安靜下來,這幫親戚看邊慈的眼神更加狠毒,偏偏被說中短處,辯駁不出半個字。
也有隻能老太太敢站出來翻篇:“行了,跟就你張嘴了一樣,你爸在裡麵,進去看看,看完要送去火化了。”
“好。”
邊慈走進內室,遺體已經經過處理,被放在不鏽鋼的台麵上,身上蓋了一層白布。
直到這一刻,邊慈才有自己的親生父親已經去世的真實感。
內室裡還有兩個穿著警服的人,等待邊慈已久,見她站在離遺體幾步之外,遲遲不上前,其中一名女警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逝者已去,節哀。”
邊慈心中並沒有哀。不過她也不需要對一個外人解釋,沒有反駁,轉而問:“你們等我有什麼事嗎?”
“這是你父親臨終前留給你的信,之前我的同事給你打過電話。”
說著,女警把信封遞過來。
信封麵上的“給女兒”三個字刺痛邊慈的眼,她感覺可笑至極,沒有伸手接。
“我不需要,你們扔了吧。”
“我們沒有這個權利。”女警牽起邊慈的手,把信封放到她的手上,“看不看是你的自由,交給你是我的工作,希望你理解。”
邊慈意識到自己有遷怒於人的勢頭,就此打住,對女警說了聲抱歉,收下了信。
女警感覺她可能想一個人在這裡待一會兒,看了眼另外一位男警,對邊慈說:“那我們先出去了。”
“一起出去吧。”
邊慈轉身就走,毫無留戀的背影讓兩位警察為之一愣。
由於職業原因,他們會經常麵對離世犯人的家屬,這小姑娘是他們見過最事不關己的一個,告彆遺體連白布都沒有掀。
邊慈和兩個警察一起從內室出來,前後不到五分鐘,老太太不滿地質問她:“你這就出來了?那是你爸!”
兩個警察無意參與犯人的家務事,在這家人快要吵起來前,先一步離開了招待室。
等警察離開之後,老太太說話更陰損了:“我早就說了,你跟你媽一樣都是賠錢貨,親爸死了都不願意給個好臉,你真不怕遭報應啊!”
邊慈一忍再忍,眼下實在不想再忍,冷笑著懟回去:“人都死了,我在裡麵多待一會兒,他還能活過來跟我聊天不成?他活著的時候沒拿我當女兒看,現在人死了,想讓我假模假式演孝順女兒,這樣才會遭報應吧。”
“你們聽聽,大家都聽聽,她說的都是什麼話!!”老太太捶腿大喊,一副要當眾撒潑的模樣,“我們老邊家怎麼出了你這個喪良心的種喲!”
三姑六婆跟著附和,葬禮即將變成邊慈的□□大會,誰都能胡亂說一嘴。
一群狗對著自己亂吠,總不能學狗叫吠回去,邊慈可沒這麼大的嗓門,正好鬨到這份上,她順著說:“我先走了,大家都是有良心的,這麼多良心人送他一程,不差我一個沒良心的。”
話音落,邊慈就往門口走,吵鬨聲被她拋在身後。
誰知道剛才被她損過的五表哥竟然追了出來,二話不說抓住邊慈的手往接待室拖,他人高馬大,邊慈毫無防備,被他一拖踉蹌好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邊慈你太過分了,葬禮都沒結束就走,你爸就你一個女兒,你是想讓他死不瞑目嗎?”
“我一個女兒哪有讓他死不瞑目的本事,放開我。”
邊慈試圖甩開五表哥的手,沒成想他抓得更緊,毫不顧忌對方是個女生,力道沒輕沒重,邊慈吃痛地“嘶”了一聲。
“反正你不能走,火化了還要送骨灰去墓地,你到時——我靠,你誰啊!?”
“她讓你放手,你沒聽見?”
言禮拽著五表哥的衣領,手背青筋暴起,沒有說半個臟字,可愣是把前一秒還氣勢洶洶的大漢嚇成了啞巴。
等五表哥回過神,脖子被衣領勒得有些呼吸不暢,臉都被憋紅了,他怒喊道:“你誰啊!少管彆人家的閒事!”
言禮鬆開他的衣領,力道突然消失,五表哥捂著脖子猛咳,往後退了好幾部抵住牆才勉強站穩。
邊慈沒想到言禮會進來,輕聲問他:“不是讓你在外麵等我嗎?”
“我不放心,幸好我進來了。”言禮拉起邊慈的手,看見她手腕上的淤青,眼神冷得像冰窖,“我不該讓你來這裡。”
“我沒事。”邊慈反握住他的手,安撫道,“我們回去吧,給小姨他們一個驚喜。”
“不急。”
言禮盯著站在後麵的五表哥,目光狠厲,“你,給她道歉。”
五表哥這才順過氣來,聽到言禮的話,不屑地笑道:“你算什麼東西,邊慈你給我過來,今天要是你不聽奶奶的送大伯入土為安,我他媽給你好看!”
邊慈直接無視他的亂吠,拉著言禮往門口走。
這一小舉動成功激怒五表哥,他卷起袖子兩三步跨上來,一副要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樣子。
剛碰到邊慈的袖口,五表哥感覺耳旁忽然刮起一陣急風,沒等他分神去看,一記重拳就揮到了他的臉上。
“你再敢碰她一下,我他媽現在就讓你入土為安。”
幾乎同一時間,五表哥聞到了血腥味,被打之處傳來劇痛,他捂著臉,眼淚都疼出來了,眼睜睜看著邊慈被這個男人帶走,想罵兩句,一張嘴,感覺有什麼東西帶著血絲掉在了地上。
他皺著眉,狼狽地蹲下去細瞧——
好家夥,是一顆門牙。
“我ca……靠!!!”
門牙一掉,罵人都漏風,五表哥指著兩人越來越遠的背影,氣得直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