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蕭君澤有氣無力地躺在蠶絲被裡,咳得天昏地暗。
救命,這簡直比陽了還難受。
一名看著就很仙風道骨的醫師一手按著他的手腕,一手輕撫胡須,歎息道:“殿下本就傷寒未愈合,昨日想是又吹了冷風,才會這般反複,老朽再開兩劑藥,看能否退燒……”
青蚨在一邊連連應是。
醫師又吩咐了些保暖、緊閉門窗之類的醫囑,便起身行禮離去。
而這時,青蚨身邊的高大宦官則陰冷地斥責道:“你這廢物,竟讓殿下病情愈烈,當受杖責二十……”
青蚨還未開口,床上的蕭君澤咳嗽道:“不必,讓他留下,你們都出去。”
那名宦官低頭稱喏,無聲地退了三步,這才轉身離開。
蕭君澤則繼續趴在床邊咳嗽,超級想念自己上次陽後沒吃完的甲氧那明,唉,沒有止咳藥,金嗓子或者西瓜霜來兩粒也行啊……
嗯,西瓜霜,這玩意有段時間是視頻界的網紅,玩古法視頻的都做過……對了,西瓜如今已經在西域種植了,有機會的話,看能不能搞幾粒種子,提前引進。
蕭君澤一邊不著五六地想著,一邊讓青蚨將蜂蜜水拿給他潤潤嗓子。
兩邊很沉默,一個沒有安慰,一個沒有謝恩。
“青蚨,”過了許久,蕭君澤低聲問,“你還有家人麼?”
給他喂水的少年手指微微一頓,隨即道:“已無。”
他又遞來一匙水,見殿下喝了,似乎覺得自己太過敷衍,便又補充了一句:“主母家幫我收斂了族人屍骨,此恩如山。”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經沒有家人了,沒有軟肋,不會背叛殿下。
蕭君澤神色有些飄忽,青蚨這個名字,在那本書裡算是個很有趣的配角,他從一而終的服侍著主角,看著主角遭遇的一切,總在結束後收拾善後,他也無力幫助主角脫離苦海,前期儼然一個透明人,也正是因為這份乖巧,那些個變態攻們都沒有為難他,隻當他是個工具人,不投遞一個眼神。
唯一一次高光的後期,是在亂軍之中穿上了主角的衣服,引開追兵,然後他在書中的結局便是攻口中的一句:“已尋齊屍骨,將他厚葬了”。
所以昨天他在聽見青蚨這個名字時,才會驚得魂飛天外。
他又用力咳嗽了幾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想什麼北逃啊、改名換姓,都得放一放,爬都爬不起來,什麼計劃都是白折騰。
躺了一會,他又覺著無聊,想了想,找了個話題:“那,青蚨,你想改回本名嗎?”
青蚨疑惑,頓了數秒才道:“並無此意。”
蕭君澤隨口問,“新君繼位,我會封王建府,到時便可帶你去封地,你也能當個總管。”
青蚨怔了怔,忍不住笑了起來:“殿下,我是唐寓之的族孫。”
“唐寓之,何人?”他不解地問,書本裡沒這個人啊。
“此事話長,”青蚨沉默數息,這才緩緩道:“我家堂祖父唐寓之,居於桐廬,八年前,先帝設置了校籍官,嚴令整頓戶籍。經檢出的偽冒戶籍,稱為‘卻籍’,要被罰充遠戍……”
“然檢籍之事,卻引來世家大族聯手反對,他們隱瞞戶籍,收攏鄉民,讓校籍官無從下手,進展緩慢。”
“後來,先帝震怒,限定校籍官每人每日必須查處數例戶籍不實者,否則,便要嚴懲,”青蚨平靜地講述著自己經曆過的事情,“校籍官不敢惹怒世家大族,便炮製冤案,甚至與大族聯手,抄沒平民小戶。在我家桐廬,就有近千人因此事被判流放充軍……”
雖然他說的輕描淡寫,但蕭君澤卻已經從這寥寥數言中,感覺到了不妙……
這種完成kpi一樣的判案,根本就是逼人去製造冤案,而一但底線被突破,怕是還要攀比起來。
“殿下,您知道充軍麼?”青蚨輕聲道,“充軍之人,會帶上三十斤的重枷,不到邊境,不得取下。那些體弱之人,到不了前線,便會累死,老幼都做軍奴,許多平民人家,絕望之中,老少一起,懸在樹上尋死,村村可見……”
蕭君澤聽得頭皮發麻,忍不住道:“然後呢?”
“我那堂祖在鄉中素有名望,因此聚眾四百餘人,起兵反齊,不過一月,便聚集了四萬餘人,數月之間,攻下大半揚州,隨後稱帝改元,立太子,置百官。隨後與齊軍大戰於錢塘,”青蚨說到這,感慨道,“他若是成功了,我如今便是你這般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