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善笑道:“你安排得很好,但你不會以為,他們會這樣輕鬆放我回去吧?”
“魏姐姐您放心,”賀歡微笑道,“這次,大人賜了我等神器,再者,小弟我絕不讓您死在前麵!”
魏知善看他如此篤定,輕聲歎道:“罷了,你安排吧,我也有些想君澤了。”
賀歡心裡微微驚訝,魏大夫和刺史的關係居然如此之好,居然能直呼其名。
他於是坐得更端正了,拿著茶碗手改為捧,小聲道:“這是自然,聽說您與大人形影不離,陪大人起於微末,這情誼自然是旁人不能及。”
魏知善托關頭看他,似笑非笑道:“是啊,一晃都快十年了,我也人老珠黃,比不得年輕人們年華正盛。”
賀歡笑道:“姐姐何必妄自菲薄,您看,大人專程讓我來接您歸家,這是家中哪位哥哥都不曾有的看重啊。”
魏知善配合道:“那可不一定,如明月、崔曜若是身陷險境,說不得你便要將他們帶回來了。”
賀歡正色道:“這自然是義不容辭的事情,但以這兩位大人的性情,怕是輕易遇不了險。”
魏知善輕歎道:“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清呢?”
賀歡一聲聲姐姐地喚著,想從魏知善口中聽見一些刺史大人的愛好、經曆,以加深了解,奈何魏知善嘴十分地嚴,不但沒有透露,反而將賀歡的底
細問得差不多了——當然,也有賀歡主動為之,畢竟悲慘的經曆,很容易引起女子的憐憫,讓他更容易打好關係。
魏知善和他聊著聊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阿歡如此機靈,大可不必殫精竭慮,他會喜歡你的。”
賀歡心頭一跳,辯駁道:“我並無此意,隻是想跟著大人,追隨左右,此生便足矣。”
魏知善笑意加深:“是麼,那倒是少見啊,回頭,我必舉薦你去邊境之地,讓你將來更容易領大軍,居大位。”
賀歡捧著茶碗的手指一緊,立刻道:“這,還是要看刺史大人的意思,在下不敢妄想。”
魏知善笑了兩聲:“真的麼,我不信。”
賀歡覺得麵前這位不愧是刺史大人的正婦,比斛律明月難對付多了,但……他垂下眼眸:“在下不過一小將,夫人不信,歡也無可奈何。”
魏知善笑而不語。
……
過了三日,如那位北海王府的管家所言,洛陽石窟寺的廟體落成,皇帝元恪前去講學。
一時間,洛陽城中權貴世家,齊聚伊闋,帶著家中奴婢,車馬浩蕩,也前去給皇帝捧場,連被禁足於家中元勰都去了,洛陽城中巡邏衛隊都幾乎沒有了,街道寬敞,甚至有一兩個行人,敢走路中間而不必擔心被世家的馬車撞到。
魏知善換一身男裝,騎上馬匹,打扮成要隨皇帝一起去石窟寺的士族,在北海王總管的帶領下,順利地出了城門,與城外十數裡外的數十名輕騎相遇。
龍門石窟在伊水之畔,洛陽之南,正是賀歡等人回到襄陽的必經之路。
此時,這條官家道路擁擠不堪,人走著都可以輕易超過他們這些騎士,也是讓人十分無奈。
好在,到了城外,他們都已經拿好了武器,倒是有了不少安全感。
魏知善驅馬走到他身邊,看著官道上諸多的車馬,不由微笑道:“等上一會,那追兵便要過來了吧?”
“不會,若我是高尚書,必是要在陛下麵前,擒拿我等,讓元詳百口莫辯。”賀歡一點都不急,隻是策馬從旁邊的田地裡踏過,繞開堵塞的道路。
這個時節已是深冬,田地中的冬小麥已經枯黃,倒也不怕踩踏。
……
洛陽石窟寺,古陽洞外。
古陽洞是孝文帝元宏專門為馮太後開鑿的石窟,周圍還有許多小窟,其中馮誕做供養人的造像,還有蕭君澤的畫像。
元恪無意之間,走到了馮誕的石窟裡,看著諸佛邊角處,馮誕和孝文帝同席而坐聆聽佛法,而旁邊聽講的少年托著腮聽著,仿佛很認真。
“笑話,他豈是會坐那安靜聽講經之人?”元恪招來內侍,指了指那畫像,“將他塗了重畫,要顯出他的桀驁跳脫,”
內侍不能理解,但恭敬應是。
元恪回憶著那夜禦風而行的記憶,當安穩下來,那夜的寒冷危險仿佛都已經遠去,留下的,隻有那山河大地,還有近得仿佛能摘下的星辰,以及少年似笑非笑的神色。
就在他回憶著那生平裡最刺激的一日時,遠方突然有喧嘩之聲。
石窟依山而建,以棧道相連,元恪走到洞外,凝視著山下的喧嘩,卻驚訝地發現,那人群之中,有數十騎士手持奇物,在他的禁衛軍中,所向披靡,而這時,那“呯呯”的數聲巨響,才從山下傳來。
那巨大的聲響,仿佛一個開關,驟然打開他最不願意想起的回憶,一時間,身體發冷,僵硬無比。
而這時,那山下騎士仿佛也感覺到他的注視,抬頭看了一眼,唇角帶著笑意,將武器指向遠在百米開外的他。
元恪臉色頓時大變,本能地躲到了內侍身後,連滾帶爬地退回洞窟內,周圍更是驚呼道:“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