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 比起胡亂猜測那位鬱子小姐的身份,不如直接將對方召喚出來見一見好了。
寫好「和鬱子小姐見麵」的願望後,祁究將繪馬翻過來,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 提筆寫下了代價——
「麵議」
在旁圍觀的秦讓震驚:“…話說你這個代價…真的沒問題嗎?”
祁究聳聳肩:“我和這位鬱子小姐也不熟,不知道對方想要什麼, 可不得先見麵了解彼此後,再談條件嗎?”
秦讓無語:“……”
好家夥, 他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和邪靈交易時,代價直接寫「麵議」的, 這又不是和HR談薪資!
“見麵聊一聊, 我想這樣對交易雙方來說都有好處嘛。”祁究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他敢和鬱子小姐開出「麵議」這麼離譜的條件,一是他確實不了解這個躲在倀鬼背後的邪靈;二是他篤定鬱子小姐會答應見麵的請求,無論他寫什麼代價對方都會出現。
畢竟,他已經直呼邪靈名字「鬱子小姐」了, 難道邪靈不會好奇他是怎麼知道的嗎?
秦讓滿臉躊躇地拿起一塊繪馬:“輪到我了…”
神社裡隻有被怨念汙染的黑色繪馬,可他並不願意和邪靈做交易。
但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受限於規則的他們就沒辦法順利離開神社……
就在秦讓犯難之際, 祁究斬釘截鐵地說:“你不用許願了。”
說著他還順勢扔掉秦讓手裡的黑色繪馬。
秦讓懵了, 不解道:“誒?真的嗎?可規則上不是說…”
“規則上隻說了旅客進入神社後, 請自取繪馬寫下自己的願望,但沒強調是每位旅客,我想隻要進入神社的旅客中有人這麼做了,就是符合規則的。”祁究提醒說。
秦讓怔了怔,恍然道:“…也對哦,規則上沒說是每個人!”
既然副本可以給他們設文字遊戲的陷阱,那同樣的, 他們也可以鑽副本規則文字的空子。
到時候如果行不通,他再想辦法許願就好,能省則省,爭取將風險和損失降到最低。
祁究將寫好願望的黑色繪馬用紅繩鈴鐺係好,而後微微墊起腳尖,將其掛在祈願架最上層的位置。
秦讓突然想起什麼,摸出溫泉婆婆的咒文吊墜還給祁究:“我感覺還是你來收著吧,你和邪靈做了交易,比較危險……”
祁究收下吊墜:“也行。”
“叮鈴鈴、叮鈴鈴——”
就在這時,神社庭院的夜霧被風揚起,濃稠的白色瞬間糊住祁究的視線,他如陷落渾白沼澤,周遭一切都在刹那間被濃霧吞噬不見了蹤影。
“叮鈴鈴、叮鈴鈴……”
祈願架上繪馬的鈴鐺聲此起彼伏,在濃白中像浪潮般連成一片,潮濕的白霧也變成無數花白的噪點,尖銳的鈴鐺聲裹挾著無數噪點鋪麵而來,為了防止愉悅值下降,祁究迅速閉上眼睛。
直到感覺噪點退潮、尖銳的鈴聲也漸漸變弱,詭異的脂粉味、以及若隱若現的血腥味將燃燒味取代,祁究才緩緩睜開眼睛。
濃烈的紅色撲麵而來,祁究置身在畫滿光怪陸離浮世繪的長廊上。
他隻恍惚了半秒,就意識到現在自己正身處神社邪靈織造的幻境——「鬱之屋」。
走廊儘頭的牆壁變成一扇半透光的障子門,紙門內燭火搖曳,身著盛裝、高高挽著發髻的女子剪影出現在門後,
和前兩次的夢境不一樣,門後的女子既沒有長煙鬥、也沒有貓。
雖然隻是一道模糊的剪影,但祁究心裡幾乎已經肯定,鬱子小姐不是那家夥。
原本節奏變快的心跳也在瞬間冷靜下來,不可否認,他莫名有一點失望了。
看來鬱子小姐這條線索,要比他預計的更複雜。
祁究很快消化掉自己的情緒,他上前兩步,輕聲叩響長廊儘頭的障子門:“打擾了,我來赴鬱子小姐的約。”
叩了門,他禮貌地退後兩步,等候對方回應。
令人緊繃的沉默蔓延了兩秒。
隨著“咯吱”一聲響,障子門終於被人從裡側推開了。
一位花魁打扮的美麗女子坐在門內,她手裡持著一把被血染紅的團扇,用扇麵遮了半邊臉。
確實不是那家夥呢……
祁究心裡最後一線希望也熄滅了,戴著能麵的他微微垂下眼皮。
那位盛裝的花魁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你認識我?”
祁究:“是,從彆的客人那聽說了您。”
鬱子小姐:“為什麼想要見我?”
祁究:“我想,應該沒人不想見您。”
鬱子小姐愣了一下,隨即咯咯咯笑了起來:“你倒是有趣,從沒人在繪馬上寫過要和我見麵的願望,更沒有人在代價上寫「麵議」。”
她尖銳的笑聲刺痛祁究的耳膜,祁究的愉悅值也開始有下降的跡象。
但祁究依舊不動聲色道:“但是您還是願意見我,對嗎?”
鬱子小姐笑得肩膀微顫,插在發髻上的簪子被她搖晃得叮當作響:“說吧,你見我是為了什麼?”
祁究開門見山問道:“我想知道您為什麼會被困在神社裡。”
鬱子小姐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了,她悲傷地微微垂下眼皮,半晌,她將蒼白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述說道:“因為我懷了武家的小孩,武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們要徹底抹掉這個醜聞、抹掉我的存在,所以隻能用一把大火把我和孩子燒死在這裡。”
祁究重新抬起眼皮看向鬱子小姐,濃妝的花魁悲傷地垂著眼皮,那麵染血的團扇始終遮住她的下半邊臉。
團扇的扇柄上掛著繪馬同款紅線鈴鐺。
祁究還注意到,鬱子小姐十指上也纏著同樣的紅線,這讓他想起操縱玩偶的人偶師。
“那場大火毀了一切,後來溫泉街的買賣漸漸冷清,時代變遷,最後盛極一時的花街變成了旅遊度假區,這間「鬱之屋」就被改造成了神社,我的靈魂也永生永世被困於此。”
似乎因為回憶起痛苦的往事,鬱子小姐低低地嗚咽起來。
花魁因為身懷高位之人的小孩被抹殺的故事聽起來合情合理,甚至太過於合情合理了,反而讓祁究心生懷疑。
畢竟,在湯池汙穢之物的描述裡,這位鬱子小姐並非如此柔弱癡情的女子。
“我很遺憾,”祁究並未透露自己的懷疑,繼續問,“那場大火後,這裡的陰火一直在蔓延至今嗎?”
鬱子小姐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是這樣的,因為我的怨念長困於此,這場火永遠也滅不掉。”
說著,她透過染血的扇麵,偷偷看了祁究一眼。
但祁究麵上戴著「十六」麵具,她看不清這位年輕人的表情。
祁究不動聲色繼續問:“可以告訴我,您為什麼選擇了小彌?”
鬱子小姐微微一愣,看向祁究的眼睛輕輕眯起:“你是說那位能量很強、母親已經去世的可憐孩子嗎?是她主動將自己奉獻給了我,所以嘛……意外就發生了。”
祁究麵上不語,這場事故真的可以概括為「意外」嗎?
無論鬱子小姐的身世真假,但她的話應證了祁究一直以來的猜測:因為強大怨念充當了燃燒物的關係,百年前花街那場大火轉化成了綿延不絕的陰火,一直在這條溫泉街看不見的地方燃燒著。
天生擁有通靈能力的小彌因為和鬱子小姐做了交易,鬱子小姐利用她的能量場作為連接,將綿延百年的陰火引到了現實中的溫泉街,於是造成了跨年夜那場二十一人喪生的慘烈火災。
百年前花街的大火是溫泉街事故的「因」,旅館跨年火災事故是「果」。
小彌的交易是連通這場因果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