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壽看似隨意地靠在牆邊,實則一直在暗暗觀察鄭玲歌的反應。她若虛與委蛇,假裝棄暗投明,那就彆怪他使些更狠的手段。對於鄭玲歌所說每一句話,他都會安排人去證實。
“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有心的。”葉初棠心疼地抱著鄭玲歌,不停愧疚地對她說對不起,歎這些年讓她受苦了。
鄭玲歌感受得到葉初棠話語裡的真摯,見她紅著眼眶不停地流淚,自己竟也不受控地鼻子發酸,紅了眼眶。
“我們以前真得很要好?”
鄭玲歌目光有些茫然地看著葉初棠,覺得她對自己來說既陌生又熟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直到有淚水從她臉頰滑落,她的心不再似以往那樣死氣沉沉地跳動,鄭玲歌恍然才意識到,葉初棠於她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對,很要好,特彆要好,過命的交情。”葉初棠把鄭玲歌抱得更緊,哽咽道。
鄭玲歌眼裡蓄著熱淚,也回抱住了葉初棠。
葉初棠痛罵拐走鄭玲歌的惡賊,“他們亡國了,賊心不死自己乾事兒去,何故要把罪孽都加在無辜的女孩兒身上,讓女孩們當細作、賣身給他們複國?呸!都是些什麼狗東西!這樣的人都該被千刀萬剮!”
葉初棠知道在她來之前,鄭玲歌沒有招供過一個字。她希望鄭玲歌在清楚的身份和立場之後,能夠配合朱壽和李麟的調查,儘早將那些禍害人的涼國餘孽根除了。
“玲歌,你能和我講講,你這些年怎麼過來的嗎?那些惡賊都是怎麼對你的?”葉初棠一邊用帕子擦拭鄭玲歌臉上的淚,一邊用打商量的口氣問她。
鄭玲歌眼裡的淚水又湧出來。葉初棠這一問,讓她更加清醒的意識到自己這麼多年活得多麼可笑。
“我記得我在一個土房子裡醒來,那地方在長風觀的後山,照顧我們的都是道士。和我同住的有七名女孩,都年長於我。
起初幾天都是她們來照顧我,很細心,人都很好,和我大概講清楚了情況。說我們都是被人遺棄的孩子,是道長好心救了我們。至於為什麼會想不起從前的事,是道長見我們過去太苦,施法讓我們忘卻前塵了,希望我們後半輩子能向著快樂而生。
之後我身體恢複好了些,長風道長就來看了我們,還帶了婆子來教我們琴棋書畫、如何煮茶、看賬、做飯等等。長風道長說道觀終究無法長久留女子居住,讓我們學了一技之長,以後在外謀生會容易些,不至於吃太多苦。
長風道長是一位白發白須的老者,笑起來很慈祥,不管是吃的還是穿的,道觀裡所有好的東西都緊著我們先用。我們姊妹幾人那時候都十分感恩於道長對我們的救助,暗暗數次發誓,一定要好好報答道長。
我在那住了快滿一年的時候,觀裡突然發生了一件事,有人告訴我們長風道長欲自儘。我們當時聽說後,都過去探望道長,方得知道長竟是涼國的太傅,因為亡國了才不得不在道觀裡修行。如今有涼國的臣子來找他,求他出力。道長無能為力,心中悲涼愧疚萬分,便欲自儘。當時大家極力勸阻道長,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姊妹中也不知是誰帶了頭,大家一起跪下並誓,會竭儘全力幫道長複國。”
朱壽聽到這不禁挑了下眉,想不到這幫涼國餘孽還有點頭腦,居然用這種招數培養細作。所謂馭人,攻心為上,沒有什麼會比發自真心效忠的細作更讓人覺得妥帖了。
葉初棠忙又抱住了鄭玲歌,拍拍她的後背撫慰,“我可憐的玲歌,被他們騙得好慘!可這不是你的錯,你失憶了,過去一切都是空白,就如一張白紙,自然是他們給你畫什麼就是什麼。”
葉初棠安慰的話語正中鄭玲歌的心事,鄭玲歌點了點頭,熱淚愈加洶湧。
“當時不覺得如何,如今回想起來才意識到,我那一年聽到最多的話就是‘道長不易,救命之恩大過天,我們該好好報恩於道長’。”
鄭玲歌接著告訴葉初棠,跟她同住起名女孩裡,在道觀呆的時間最久的是三年。她因為聰明,什麼東西一學就會,被期以重望,所以才不足一年就被安排到了平原王府。
“起初隻是府裡灑掃的婢女,後被管家提點了許多,漸漸就在大王跟前出了頭,當成了大婢女。近兩年,平原王府裡的事都是我和管家在做主。”鄭玲歌在提到平原王的時候,把頭垂得很低,手在微微顫抖。
葉初棠猜到她可能有事在瞞著自己,轉頭看向朱壽,問他能不能換個地方說話,給鄭玲歌換一身衣服。
朱壽應承。既然鄭玲歌肯在葉初棠跟前開口,也有皇帝陛下的囑咐,他當然要給開個方便之門。
葉初棠特意讓熙春取來了新衣,給鄭玲歌穿上。胭脂色綾羅做成的大袖,上麵繡有栩栩如生的粉色桃花,穿在鄭玲歌身上既襯氣色又顯身材,妙的是長短正好,像是早就量身定做過一般。
“我怎麼好穿葉娘子的新衣。”鄭玲歌有幾分惶恐。
“叫我棠棠就好,”葉初棠開心地打量鄭玲歌這一身,連連稱讚漂亮,“糾正一下,這可不是我的新衣,是你的。”
“我的?”鄭玲歌驚訝,她一個婢女,怎麼可能會有這麼華貴漂亮的衣裳。
“每年四季,府裡都按照規矩給你做衣裳。肥瘦身高都是我和二嬸娘大概推算出來的,沒想到居然挺準的。”葉初棠滿意地笑了,反問鄭玲歌,她們是不是很厲害。
鄭玲歌又哭起來,一把抱住了葉初棠。
“有家人姊妹的感覺真好。”
“我還給你備了很多首飾呢,不好都拿過來,等回府的時候給你看。”
“嗯。”鄭玲歌抽泣著應承。
葉初棠拉鄭玲歌坐了下來,先讓她喝了杯茶,嘗了兩口如意食肆做得的鬆仁糕,才開口對她道:“咱們這次能得陛下赦免實屬不易,機會隻有一次,必須要好好珍惜,不能有一點隱瞞,你懂我的意思嗎?”
鄭玲歌拿著點心的手停頓在半空中,沉默了片刻後,她點了點頭。
“那你可能做到事無巨細,坦率地告知你所知道一切?”葉初棠見她有些猶豫,又問了一遍。
這一次鄭玲歌不再猶豫了,立刻點了頭。
葉初棠便要研墨,記述鄭玲歌所說的一切。鄭玲歌接過墨,添了水之後,主動為葉初棠研墨,然後低聲講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葉初棠筆停頓了一下後,便流暢地記述下她所說的每一句話。
放下筆時,葉初棠終究沒忍住,問鄭玲歌:“你與平原王之間可有感情?”
“我不知道。”
鄭玲歌頭低得很深,每次提到平原王,她都會下意識這樣。
“那你心悅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