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是她不知道從哪裡買來的細棉布,又細又軟還透氣。
布是最普通的淡藍色,可這顏色染得真好,和最晴朗的天空一個顏色。穿在身上,把人襯得又乾淨,又清爽。
下麵的褲子也是徐惠萍給做的,用的是染成了黑色的勞動服布。
同樣都是勞動服布,不管是機械廠還是廢品站發的工作服,都又粗又硬,還剌皮膚。
可這布,一樣厚墩墩,挺呱呱的,可穿著卻像是洗過了很多次一樣,軟軟的,舒服又隨身。
總之,穿出來既好看又不顯山顯水,讓人挑的出毛病。
看著這樣的兩個孩子,薑立南自己也覺得登對的很,心裡之前一直壓著的那最後一點兒鬱氣也消散了很多。
連聲音也變得溫和了。
“先去把照片拍了,要是還有時間,彥成,你陪曉菱一起去街道辦事處把介紹信給開出來,明天去把證給領了。對了,照片多給點錢,拍個加急的!”
“介紹信的事我已經和邢阿姨說過了,她說要是能行的話讓我們現在就拿著戶口本去,她幫忙趕緊給開出來,免得再晚了耽誤事。”邵彥成對師父說道。
說到這裡,他的臉上現出了一抹歉然:“邢阿姨剛才跟我說了點事兒……師父,我們還是先去開介紹信吧?”
聽徒弟把話說得遮遮掩掩,薑立南冷哼了一聲:“沒啥不好意思說的,不就是那個於白桃搗的鬼嗎?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說她,小小年紀怎麼跟她爹一個德性,沒本事還愛玩陰的,一肚子壞水!”
說到這兒,薑立南無奈的衝他們倆揮了揮手:“有什麼話回來再說,趕緊去,早點辦完中午回家吃飯!”
此時已經快十點了,兩個人出了門連話都來不及說,以最快的速度去了辦事處。
好在刑平玉那個人還是很仗義的,竟然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早早的就把證明給他們開了出來。
薑曉菱他們到了之後,她隻按照戶口本上的個人信息給填了一下,就將蓋好章的介紹信給了他們倆。
兩個人還想表示一下感謝,刑平玉快速的朝他們兩個擺了擺手。
又悄悄指了指裡麵主任待的那個小屋,然後示意他們快點走。
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從進門到出門,總共沒有用夠十分鐘。
從辦事處出來,薑曉菱盯著手裡的介紹信,正想問點什麼,邵彥成一把抽走,仔仔細細的疊好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然後伸手拉住薑曉菱的手,說了一句:“快點,一會兒照相館就下班了。”
說著,拉著她就往外麵飛奔而去。
雖然在辦事處並沒有耽誤多久時間,可倆人趕到照相館的時候,還是差不多已經十一點了。
邵彥成跑步跑到櫃台前就去交款,薑曉菱則趕緊到櫃台旁邊的那麵小鏡子前整理了一下頭發。
就這麼分秒必爭的趕到照相的房間的時候,人家師傅都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了。
“下午再來吧。”師傅看了他們一眼,並沒有停下手裡正在收拾的動作。
“師傅,幫幫忙吧,我們等著去領證,您看,能不能耽誤您一會兒時間?”
邵彥成連忙將拿著的收據遞了過去。
那師傅看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看手裡的收據:“結婚照啊?加急?加急也不行啊!我就算現在給你們照了,膠卷沒照完我也沒法給你們洗。
你們還不如乾脆回家吃點飯,下午再來。到時候我這一卷照得差不多了,給你們留兩張,照完我就直接給你們洗了。咱兩不耽誤。”
聽他這麼說,兩個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邵彥成立刻問道:“師傅,你這膠卷裡還有幾張?”
師傅過去看了一眼,對他說:“還有五張。”
“那我們都照了。”邵彥成不假思索的回道。
師傅愣了一下。
薑曉菱連忙從口袋裡拿出了好幾塊水果糖,塞到了那人的手裡。
“師傅吃糖,這是我們結婚的喜糖。您幫幫忙吧,我們都上著班呢,請回假出來不容易。下午實在是沒法再請假了。”
那糖雖然是水果硬糖,可也是寧林很難買到的好東西。這五顏六色的糖紙,看上去就讓人喜歡得緊。
從薑曉菱將糖拿出的那一刻,師傅的眼睛就差不多粘在上麵拔不下來了。
誰家沒個孩子呢?
又有誰家不稀罕糖?
師傅的態度立刻變得和婉了很多,也不提收拾東西的事了。
邵彥成趕緊又跑回櫃台重新補交了錢。
等他回來的時候,薑曉菱已經和師傅商量好,讓他給加個班中午就把照片給洗出來……
這天中午,薑老太太和徐寒梅一起做了好些硬菜。
除了平時他們常吃的香腸,雞蛋之外,甚至還燒了一大碗排骨,煎了一碟子鹹魚。
不管這件事最初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後續的發展家裡人還是很滿意的,也算是喜事一樁。
喜事就總是要慶祝一下的,所以婆媳兩個人為此還特意蒸了一鍋大米飯。
這真的是好久都沒有過了的盛宴了。
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飯菜都做好了,那倆人卻左等不回來,右等不回來。等到最後,徐寒梅又一次著了慌。
“立南,要不你出去接接?這不就是去照個相嗎,怎麼能照這麼長時間啊?彆不是在辦事處那兒又遇到什麼事了?”
“不能。”薑立南搖了搖頭。
“剛才我去王哥家送雞蛋的時候,在院裡碰到小邢了,她說證明已經給他們倆開過了,還恭喜咱們來著。”
“那怎麼還回不來啊?嗐,這倆孩子也是,怎麼這麼不懂事,不知道有什麼事要先回來跟家裡人說一聲嗎?!”
而此時,被念叨說不懂事的兩個人,則雙雙坐在照相館裡,耐心的等待著師傅洗照片。
從確定結婚到現在,薑曉菱和邵彥成幾乎還沒有在一起說過什麼話。
實在是這樣的決定太過於突然,毫無準備的兩個人都有點不好意思。
“曉菱,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辦得太倉促了,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補給你。”邵彥成忽然說道。
薑曉菱被他給說傻了:“補給我?怎麼補,這婚還能再結一次?”
“不是。”邵彥成趕緊搖了搖頭。
然後用雙手拉住了薑曉菱的手,一臉誠摯的對她說:“該給你買的東西,我都會買給你。彆人有的,你都會有。”
這個時候雖然沒有後世那麼講究,什麼三轉一響的,現在連聽都沒有聽過。
可即便如此,這姑娘結婚,婆家也總是要給點東西的。哪怕給做件新衣服,縫床新被子,給對兒枕巾呢,好歹得有點表示。
可他們這婚結的太倉促了。
兩個人之所以現在坐在這裡等照片,就是為了待會兒可以直接去民政局把結婚證給領回來。
在這種情況下,彆說什麼彩禮,嫁妝了,邵彥成家裡,連一張能睡覺的雙人床都沒有。
“我不在意這個。”
薑曉菱笑了笑,伸手在自己的腦袋上指了指:“你忘了我有什麼?放心,這些東西以後咱家都不會缺。”
說到這兒,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回去後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聽到薑曉菱說“咱家”,邵彥成心裡猛地一甜,原本準備鬆開的手又握得更緊了一些。
至於彆的,這會兒他根本都想不到了,所以也沒有注意薑曉菱的表情。
聽她這麼說,他直接點了點頭:“好,有什麼事咱們回家再說。”
心裡卻全然沒有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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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領了證之後,邵彥成第一時間回了機械廠,連午飯都沒有顧得上吃。
用他的話說就是:“越是到關鍵的時候,越不能放鬆。一定得平穩度過。他得回廠子裡盯著,彆再出什麼始料不及的事情。”
而薑曉菱隻得自己拿著結婚證還有洗出來的照片,回了家。
當她把這兩樣東西放到桌子上的時候,原本還絮絮叨叨,嫌棄她回來晚了的媽媽和奶奶,同時噤了聲。
她們倆一起看向那兩樣東西,還伸手摸了摸,然後兩個人這才同時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時間緊迫!
沒看這兩樣東西,兩個人雖然嘴裡一直在說,可其實並沒有進入狀況。
現在鮮紅的結婚證都放在眼前了,她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沒有做!
首先,床得準備!
然後,得有被褥!
另外,他們家曉菱總得有兩套新衣服吧?彥成也得有。
另外,那房子裡也得添置東西。
以前邵彥成是個單身漢,那屋裡的東西都是能對付就對付的。現在可不一樣,現在結婚了呀!
他們家曉菱過去了,那就必須得有個家的樣子!
彆人家,嫁女就是嫁女,可他們家還不一樣。
邵彥成是孤兒,他根本沒有家人幫他籌劃。所以,嫁女也好,娶媳也好,全都得他們一起操-辦!
想到這兒,倆人頓時就慌了。這一時半會兒的,要準備那麼多東西,哪裡來得及?
看到媽媽和奶奶忽然從喋喋不休進入到慌得團團轉的境界,薑曉菱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轉而進裡屋拿出了紙筆。
“你們說,我記,缺什麼,要添什麼,你們隻管說。東西我和邵彥成一起去想辦法,總能買齊的,你們彆急。”
“哪裡有那麼簡單?!”薑老太太第一個急了眼。
“首先得先做褥子吧?彥成那邊的褥子肯定是單人的,那要怎麼用?可做褥子,棉花,布,這些現買哪裡能夠買得到?”
“媽,這個沒事。之前曉菱拿回來的布和棉花還有一些,我再把前段日子做的新褥子拆了,絮上新棉花,改成雙人的就行了。
棉被也沒事,反正現在天氣熱,把他們兩個的被子都拆洗拆洗,一天就曬乾了。到時候重新做起來就行。
這些都是小事,關鍵是廚具。既然結婚了,就總得開火做飯吧?我印象裡,彥成那兒連個鍋都沒有,隻有一個燒水壺。我估計著,碗他能有一個就不錯了!”
徐寒梅說起來也一臉的愁容。
薑曉菱沒有介入她們的話題,隻是安靜的聽著,然後默默的將鍋,碗,被褥,全都一一寫在了紙上。
待婆媳兩個說的差不多了,薑曉菱也吃飽了。
她將碗筷收好,把那張紙拿起來塞到了口袋裡,然後對媽媽,奶奶說:“你們慢慢聊,我去睡一會兒。”
說完,直接回了臥室。
看她那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氣得徐寒梅衝她直瞪眼睛。
直說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心大的。一家人都要急死了,她還睡得著覺?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結婚!
可徐寒梅不知道的是,這一次她可是冤枉了自己的女兒。
薑曉菱回到屋裡,第一時間就拿著那張紙去了倉庫,與此同時拿進去的還有多洗的一張她和邵彥成的合影。
然後她給兒子寫了一封信。
在信裡,她將今天發生的事兒和邵國慶說了一下,重點放在她現在已經和他爸爸領了證,成為了正式的夫妻。
然後,她決定這兩天找機會把自己重生,還有和他們一家子聯係上的事兒跟他們爸爸說一下。
她想了想,再瞞也沒有什麼必要。說了之後也就能滿足兒子想和爸爸溝通的心願了。
最後,她提到:“我們現在這邊的情況,慶慶你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很多東西,並不是想買馬上就能買到的。
我們情況特殊,這婚結得太過於倉促,東西也來不及慢慢積攢。所以,兒子,媽媽爸爸結婚的事情就交給你和兒媳婦張羅了。
不管是嫁妝也好,彩禮也好,我覺得還是由你們來替我們準備我更放心。
當然,也不要買太多,就按照單子購買就行,太多了我連放的地方都沒有。
你們量入而出,亂花錢媽媽也是不高興的。
隨信附上你們太婆列出來的單子,還有我和你爸爸剛剛拍的照片。希望你們看到會高興。”
將信寫完,薑曉菱把單子還有照片一起給兒子寄了過去。
心裡頓時就踏實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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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國慶這段時間被兒子女兒嘲笑,嫌棄他堂堂一個機械廠的高工,連個電腦都玩不好。大事小事就會給他們打電話。
搞得邵國慶心裡非常不服氣,有一點空閒就坐在電腦前各種研究。
所以,薑曉菱的信一發出來,他第一時間就看到了。
因為平時他和母親通信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在晚上,這大中午的時候看到短信息的燈一直亮,邵國慶的心裡還咯噔了一下。
他連忙點進去,然後都沒有等他反應過來,一張兩寸的,嶄新的照片一下子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邵國慶嚇了一跳!
他連忙拿起照片細看,這一看眼鏡差點掉在地上!
他衝著書房外麵大喊了一聲:“惠萍!惠萍!你進來!”
正坐在客廳一邊看電視一邊打瞌睡的徐惠萍被丈夫這一嗓子喊得,瞌睡蟲都跑了。
她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情,連忙跑進來。結果一進門,邵國慶就將一張照片舉到了她的跟前:“你看看,這是不是爸媽的照片?這是不是結婚照?”
徐惠萍連忙接了過來。
“是吧?”她也有點不敢確定。
一邊說一邊趕緊把掛在脖子上的老花眼鏡給戴上,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是爸媽,和你那相冊裡的照片一模一樣。不,也不太一樣,爸爸沒怎麼變,媽媽明顯年齡了許多。也是,她今年才十七。”
說到這兒,她自己先楞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丈夫:“爸媽……結婚了?現在就結婚了?!”
邵國慶這會兒也懵了。
按道理,他爸媽是在他媽媽十八歲半,快十九歲才結的婚啊!然後媽媽是在差不多二十歲的時候生的他。
這,時間對不上啊?
“趕緊看看,媽媽肯定給你寫信了,看看媽媽怎麼說。”
徐惠萍推了推丈夫,一疊聲的催促道。
這會兒邵國慶一點都不敢耽誤,趕緊重新點開收件箱,將母親新寫來的那封信打開,認真的看了起來。
徐惠萍則趴在丈夫的身後,也探過頭一起跟著看。
看完之後,夫妻兩個人同時沉默了。
爸爸媽媽真的結婚了,比他們記得的,一下子早了一年多!
而這一次結婚,和上輩子不同的是,不再是封奶奶從中牽線搭橋,而變成了因為有小人作祟,而被迫提前領證。
不在一個時空,邵國慶知道即便自己心裡再憤怒,也幫不了父母什麼。
所以他現在滿腦子隻有一句話:“我爸媽要結婚了!我媽讓我給準備嫁妝彩禮!”
而徐惠萍受到的震撼也不比丈夫少到哪兒。
她緊緊盯著那封信最下方羅列出來的單子,嘴裡無意識的念叨著:“雙人被褥一床,鍋碗瓢盆一套。菜刀,案板,擀麵杖……”
與此同時,一行大字在她的腦海裡反複的回旋:“我婆婆要結婚了!讓我給她送嫁!”
夫妻倆同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大的消息給砸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