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就像是觸了電!
他飛快的將手裡的小方袋丟到了一邊,可又立刻反應過來這樣不合適,又慌忙抓回來,用哆嗦的手重新放回紙盒,然後把小紙盒放回了牛皮紙袋……
房間內瞬間一片死寂。
隻有兩個人的呼吸聲相互相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薑曉菱的肩膀開始輕輕的抽動了起來,一聳一聳的,即便隻是一個背影,也讓人能夠輕易看得出,她忍笑忍得有多辛苦。
邵彥成磨了磨牙,慢慢的問了一句:“你說,這是孫女送的?”
“嗯。”薑曉菱從嗓子眼裡逼出了一個字。
“她給咱們送這?”
邵彥成用眼神瞟了一下被他放到老遠的牛皮紙袋,聲音裡帶著壓不下去的窘迫。
看到有人比自己還尷尬,薑曉菱的尷尬勁兒反倒過去了。
至少要比完全沒有提防,就猝不及防遇了這麼一遭的邵彥成看上去從容了許多。
“蔓蔓是好意,她是覺得我現在年齡太小了。”
和兒孫們接觸多了,現在薑曉菱再提起年齡已經沒有什麼不適了。
反倒是邵彥成聽到年齡兩個字的時候,微微怔了怔。
他站起身,將那個紙袋子從床上拿起來,封好口放到了書桌最下層一個帶鎖的抽屜裡,然後才輕聲說了句:“不用這個。”
說完,他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之前答應爸了,一切等你十八歲生日過了再說。”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是背對著薑曉菱的,以至於她並沒有看清楚他麵上的表情。
可話語中的意思卻是聽明白了。
一時間讓她的心裡再次湧上了一抹說不出的感動。
薑曉菱怎麼也想不到,父親能夠對她嗬護至此。
那麼一個大咧的男人,為了女兒能夠硬著頭皮和女婿談這種事……實在是不像他平日的作風。
可他卻這麼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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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薑曉菱的心裡,該辦的大事基本上已經辦完了,所以晚上的時候她踏踏實實睡了一個好覺。
可徐寒梅和薑老太太婆媳倆卻愁的一夜都沒怎麼睡。
女兒(孫女)要出嫁,這麼大的事,家裡還什麼也沒準備呢!她們兩個要是不發愁才怪。
雖然薑曉菱之前已經拍著胸脯給家裡保證,所有的東西都由她和邵彥成想辦法。
可在大人的心裡,他們倆都是沒經過事兒的毛孩子。
一兩天之內準備齊結婚要用的所有東西……這連一個熟練的家庭主婦都為難的事兒,他們能辦好?
反正,婆媳兩個人是打心眼裡不相信的。
眼看著天都快亮了,孫女還睡得呼呼的,一副萬事無憂的模樣,哪兒有個要做新媳婦的樣?
薑老太太越看她,心裡越愁,實在忍不住,不到六點就把薑曉菱從床上給揪起來了。
薑曉菱睡眼朦朧的被奶奶揪起來,揪進了客廳,然後就被她和媽媽來了個“兩堂會審”。
看著兩位長輩那一臉的愁容,薑曉菱還以為家裡又出什麼事兒了呢!嚇得她瞬間就清醒了。
結果聽了半天,媽媽絮絮叨叨,說來說去都是她不懂事,不知道操心,到現在家裡東西什麼都還沒有置辦,她還不趕緊拿著結婚證和邵彥成一起出去跑跑,看看能買回來點什麼?
能買多少算多少,要趕緊出去買!
聽得她一陣無語。
她想出聲解釋,可婆媳兩個人一唱一和,壓根沒給她接腔的機會。
說著說著,老太太甚至開始用拳頭在胸口的位置上捶,一眼就能看出這是真的焦心了。
薑曉菱也不說話了,回屋換了身衣服,刷牙洗臉梳頭,然後回屋拉上媽媽和奶奶就直接去了邵彥成現在住的房子。
此時還不到六點,天都還沒完全亮,院子裡靜悄悄的。
她們三個人穿過了大半個院子,愣是沒遇到幾個鄰居。
偶爾遇到的,看到她們三個,都會對著她們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說一聲“恭喜”。
可以看得出雖然隻有一天的功夫,現在整個院子的人都知道了薑曉菱結婚的消息。
看到這種情況,徐寒梅更發愁了。
“曉菱啊,你們早點去,看這樣子明天晚上來參加你們儀式的人肯定不會少。煙啊,糖啊的可得備齊了。”
薑曉菱點了點頭。
心想自己兒子,兒媳準備的煙酒糖茶整整放了四個竹籃,就是全院兒的人都來參加他們的婚禮,也不會讓盤子空了。
隻是這話她也沒法說。
到了邵彥成家的時候他剛剛起床,頭發還亂糟糟的。一開門看到這三位,明顯慌了一下。
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出什麼事了?”
那模樣跟薑曉菱早上一模一樣。
明顯都是被之前的事兒給搞得風聲鶴唳了。
薑曉菱歎了口氣:“奶奶和媽來視察工作呢,你讓開吧。”
邵彥成連忙“哦”了一聲,然後就和妻子一起並排站了站好,恭恭敬敬的迎候著兩位長輩進門。
可眼神依然一片迷茫。
一看就是實在想不出大早上的有什麼急事要兩位親臨?
徐寒梅和薑老太太這會兒可顧不上跟他一個小輩兒的解釋了。
在她們的概念裡,這會兒邵彥成已經是她們家人,一家子根本用不著客氣,所以倆人直接就進到了屋子裡去。
身為主婦,要去的第一個地方肯定是廚房。
來之前徐寒梅其實內心是絕望的。
雖然她之前並沒有來過邵彥成這裡,可家裡幾個小的卻來了不知道多少回。加上侄子還在這兒住過幾天。
從他們的話裡話外,徐寒梅一直認為邵彥成家就是個空殼子,連鍋都沒有的那一種。
可一進屋,她整個人都驚住了!
機械廠蓋房子的時候,其實屋子裡都進行了簡單的裝修。灶台,碗櫥都是直接挨著牆砌好了的,大家的格局都是大同小異。
而現在,這廚房裡除了都有的灶台和櫥櫃外,還多了一個一人多高的大碗櫃,碗櫃分上下兩層,上層的櫃門是紗網的,下層櫃門是實木的。
即便沒開門,透過紗網也能夠看到裡麵,碗盤都放的整整齊齊,各有一大摞。
碗兒不僅有吃飯的小碗,還有吃麵的大碗,各有四個,盤子也分為大小兩種,也各是四個。
除此之外,甚至還有一個看上去應該是盛湯用的湯盆,裡麵還放了一個瓷質的大湯勺。
徐寒梅快走了兩步,打開了櫃門,伸手摸了摸那些碗碟,真是越看越歡喜。
彆說在景平,就是在這寧林,甚至包括之前在省城的時候,她都沒有看到過這麼齊整的小碗!
那磁雖然也是粗瓷,可大眼看上去和細瓷也不差什麼。每一個小碗上都還有一支嬌豔的杜鵑花。
看著就喜氣!這麼好看的花樣,估計隻有像海城那樣的大城市才能買到吧?
愛屋及烏,看到這些碗碟,徐寒梅再看向邵彥成的目光都帶出了讚賞。
“這是你之前出差的時候,積攢的?”
邵彥成張了下嘴,然後飛快的瞟了一眼妻子,看到她的眼色之後連忙點了點頭:“是的,媽。之前都放裡麵小屋鎖著呢。”
說完,他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
曉菱說這些東西都是兒子置辦的。兒子是他的,那四舍五入也可以算是他置辦的吧?
邵彥成滿心慚愧的安慰著自己。
他這一聲“媽”叫的徐寒梅就像是喝了一口糖水,一下子甜進了心窩裡。
再望向他的目光,連之前那一點審視也全都沒了,剩下的隻有滿滿的疼愛。
就在這時,旁邊的薑老太太也發出了驚喜的呼聲。
“彥成,這個鍋你是從哪裡買的呀?哎呀,這個大小的蒸鍋最搶手了,土產店隻要進,一下子就能搶光,我就從來沒有搶到過。哎,你連這個都能買到,真好,真好!”
薑老太太蹲下身子,抱著一個蒸饅頭鍋愛不釋手。
邵彥成又看了一眼妻子,然後斟酌著說道:“奶奶,等婚禮過後我把這鍋給家裡拿過去。”
“哎,不用不用。這怎麼行?奶奶就是誇誇你,可沒有和你搶鍋的意思。”老太太連連擺手。
雖然嘴上拒絕著,可心裡還是為孫女婿這麼懂事而感覺到無比的舒心。
“他說拿回去就讓他拿唄,反正我們以後都是要回家吃飯的,放在我這兒也是擺設。”薑曉菱不以為意的說。
“奶奶,你不會以為我結了婚就會自己開火做飯了吧?哎,咱們先說好,以後我們兩個都是要回家吃的呀!”
薑曉菱忽然想到了什麼,自己先吃驚的瞪圓了眼睛,然後就開始大聲的聲明。
氣得徐寒梅轉身就在她的臉蛋兒上擰了一下!
嘴裡罵道:“你還好意思叫?!都結婚了還不單過,我們還得養你一輩子啊?”
薑曉菱聽了卻連連點頭:“對的,我們就是準備跟你們混一輩子的。將來小河他們結婚了,就把他們全都攆出去單過,我和彥成給你們養老。我們一輩子都不單過!”
說完,她還轉頭看向丈夫:“我說的對不對,你願不願意?”
邵彥成一臉愛寵的看著她,眸中全是笑意。
明知道她隻是撒嬌,卻也願意縱容:“願意,以後咱們給奶奶還有爸媽養老。”
聽得婆媳兩個高興的喲,那笑容想要掩飾都掩飾不住。
大家都以為這是在說笑,可沒有人知道,薑曉菱說得無比認真。
她是真這麼想,也是真決定這麼做的。
母親明年年初會有一個坎兒,當年她就是在那個時候查出了嚴重的婦科病,最後一直淅淅瀝瀝的落紅,然後熬了沒多久就去世了。
薑曉菱之前將情況和邵蔓說了,邵蔓的回複是聽描述像是子宮肌瘤或者子宮內膜炎之類的。
可不管哪一樣,現在也無法提前根治,隻能先吃些藥,注意觀察著。
在這種情況之下,薑曉菱即便結婚了當然還是要以在大家為主。
更何況,要是她不回家吃飯,那些吃食什麼的,她要是再往家裡拿,媽媽和奶奶很有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用得理直氣壯了。
死活不要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種弊大於利的事兒,自然不能做。
再看了臥室箱子裡的那兩床又厚實又排場的棉被之後,婆媳倆心滿意足的回了家。之前的擔心全都一掃而空。
隻覺得如今這日子總算是越過越順意,越過越有滋味了。
因為兩個老人大早上鬨了這麼一出,小兩口趕到百貨大樓的時間真是出乎意料的早。
彆說開門了,門口連個排隊的人都沒有。
薑曉菱左右看了看,扯了一下邵彥成的手,朝一旁一個沒有什麼人的小巷子指了指:“咱們去那邊走走。”
邵彥成看了一眼,那巷子的儘頭應該是一個什麼街道小廠,現在還沒有到上班時間,裡麵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他不明白妻子為什麼要去那裡?
可也沒問,隻是任她牽著自己的衣袖,兩個人一起走了進去。
一直走到巷子的最深處,拐了一個彎,進入到一個死角。
那種從外麵大路上根本什麼也看不到的地方,薑曉菱才用書包做掩飾,從裡麵翻出了一個紙盒子,遞給了邵彥成。
“你兒媳婦專門給你做的小點心,吃吧。”
有昨天的事情打底,彆說薑曉菱隻是拿出了一盒點心,就是拿出更加奇奇怪怪的東西,邵彥成也能平靜對待了。
他將盒子接了過去:“那個……惠萍?”
“嗯,慶慶的妻子,我覺得人特彆好,咱們的兒子很有眼光。”
邵彥成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雖然他能夠平靜對待妻子拿出來的東西,可和她這麼淡定從容的去討論兒子還有兒媳,他一時半會兒還是無法適應。
他索性不說話,沉默的將盒子打開。
盒子中放的是幾個豆沙包,每一個都包得像是小老鼠一樣,看上去精致又有趣。
那麵細白細白,比平日裡家裡難得一見的精麵看上去還要細很多。
邵彥成捏起一個,直接塞到了薑曉菱的嘴裡:“你吃。”
薑曉菱也沒有拒絕,張口咬住。
邵彥成又拿了一個放進了自己的嘴中。
這一放,讓他驚詫的揚了揚眉毛,因為他發現那豆沙包居然還是溫熱的。
“倉庫裡的東西無論放多久都不會改變最初的形狀,放進去是熱的,拿出來就也是熱的。”薑曉菱一邊吃一邊解釋道。
邵彥成點了點頭,繼續咀嚼手中的食物,享受這難得的美味。
雖然因為妻子的緣故,現在他每天的飲食都要比從前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可是這樣精致的點心,也不是能夠經常吃到的。
他現在已經了解了,如果兒子,兒媳他們寄的是購買的商品,那麼經過黑匣子,到了這邊就會變成與時代同步的物件。
唯有親手做的食物,衣物這些,可能黑匣子無法判斷價值,所以往往能夠原封不動的寄過來。
可正因為此,妻子往外拿的時候才更謹慎,生怕一不小心被人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小兩口躲在角落裡,將一盒豆沙包吃得乾乾淨淨,然後又喝了從倉庫裡拿出的牛奶,這才慢慢的從巷子裡走了出來。
因為吃飽喝好,兩個人的眉眼間全都是滿足,相望時目光裡更是充滿了情意。
任誰人看到,都不得不誇一聲,真真是郎才女貌,好般配的一對兒。
他們兩個重新走回百貨大樓門口站定。
溜達了這半個小時之後,此刻的門口已經聚了不少人,都是想趕早來看看今天有什麼新鮮貨的。
兩個人也沒往人跟前湊,而是找了一個離人群稍遠一點的地方站好。
可就算遠離人群,還是被人看到了。
倆人還沒剛說兩句話,一個聲音就從背對著他們的地方響起。
“邵彥成!”
倆人同時轉頭,循聲望去,然後就看到了一個紮著兩個小刷子一樣小辮的二十出頭的女人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那女人穿了一條綠軍褲,一件白色的短袖小褂,看衣著,應該屬於家裡條件不錯的。
薑曉菱轉頭看了看丈夫,目光裡帶出了疑問。
邵彥成此時的表情也很疑惑,他對著妻子搖了搖頭:“我也不認識。”
話音沒落,那女人已經走到了他們跟前。
“彥成,你今天沒上班?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是要添置什麼東西嗎?”那女人熟絡的和他打著招呼。
邵彥成平時麵對外人時永遠冷淡的臉上難得的帶出了一絲表情,他望著那個女人,用略顯遲疑的聲音問道:“同誌,我們認識嗎?”
聽他這麼問,那女人明顯大吃了一驚!
甚至驚訝到嘴巴都合不上了。
她連忙自我介紹到:“我姓於,於白杏,是於白桃的姐姐。以前我和我媽一起去給你送過東西呀!”
聽說她是於白桃的姐姐,邵彥成的臉色頓時變得冷漠,他甚至迅速的耷拉下來眼皮,連個眼神都不願意給麵前的女人。
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不認識。”
說完,拉著妻子就又往更遠的地方挪了挪。
可於白杏已經追到這裡了,自然根本就不可能罷休。
即便看出了邵彥成的不悅,她還是又湊了過來:“彥成,聽說你準備結婚了?哎呀,怎麼以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要我說,這麼倉促的做決定,會不會有點不合適啊?”
這一次,邵彥成終於抬起頭,與她對視了。
“這位女同誌,我們不熟,說話的時候請叫我全名。另外,我結不結婚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是誰,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意見?”
“再有,”他頓了一下,與此同時親昵的挽住了薑曉菱的手臂。
“你的消息不太靈通,我不是準備結婚,而是已經結婚了,這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