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家的孩子若是有錢上學也不會等到今日,靠收學生束脩給夫子們維持生活是不可能的,屆時不管是修建書塾,還是買書,亦或者按月給夫子們的那筆維持生計的銀錢,都得由商會出。
商會的人先前募集軍需才大出血了一波,現在再想從他們荷包裡掏錢,怕是艱難。
謝初霽得了薑言意那話,真誠道了謝便離去,薑言意想留她用飯她都沒肯。
郭大嬸進屋去添熱茶時,見薑言意疲憊地揉著眉心,勸道:
“東家,您彆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扛,謝家姑娘想法是好的,隻不過到底是在鐘鳴鼎食之家長大的,不曾吃過多少苦,自然也不知經商的難處。辦書塾也不是錢拿出去就能辦的,裡頭麻煩多著呢。如今世道又亂,從前讀書是為了考科舉,現在窮人家的孩子讀書圖什麼?飯都吃不飽,隻怕書塾辦起來了,不收錢都沒幾個人來聽講學。”
郭大嬸是看著薑言意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知道她有多不容易,現在手底下能用的人多了還好,不用再事事親力親為,以前沒開如意樓時,守著個不大的鋪子,吊湯、炒料哪一樣不是她自己深更半夜還在忙活。
外人瞧著她生意紅火,短短數月就開起了酒樓,可這一切不都是她鉚著一股勁兒自己掙出來的麼?
男人都做不下來的生意,她一步步做到今天這個格局,不是她經商路比旁人順利多少,隻是她用了比旁人多十二倍的心思罷了。
手裡好不容易攢下幾個錢,若是又全砸出去了,書塾建起來有用倒還好,若是沒用,郭大嬸都替薑言意心疼。
薑言意從後世來,自然知曉教育的重要性,道:“書塾得辦,多認幾個字,多明幾分理,西州這些孩子將來走的路興許就能跟他們父輩不一樣。”
郭大嬸歎了口氣,知道薑言意在這些事上心腸軟,沒再說什麼。
薑言意想著辦書塾是惠民的事,由官府出麵,到時候她再去商會推波助瀾,興許效果會更好。
但整整一天,封府的小廝都說封朔壓根沒離開過書房,薑言意在家中瞧見西州官員一**趕來封府,又一**離去,陳國公還是沒回來,她愈發確定了肯定是朝中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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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府書房。
冬末的時節,天依舊乾冷得厲害,窗外被積雪壓了一個嚴冬的文竹葉稍已然枯黃。
房門掩得嚴實,書房外還有鐵甲重兵把守,一派森嚴。
天光從半閉的窗葉灑進來,斜照在封朔身上,他半邊臉都沒入了陰影中,細長的鳳目半垂,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擊著跟前的書案,問堂下眾人:
“廖家滿門被斬首,高家除了一個身懷六甲的高皇後,全都鋃鐺入獄,新帝斷尾求生,舍高家為慕武侯平反,以熄民怒,諸位以為現下該如何?”
幕僚們個個眉頭緊鎖,沒吱聲,他們本以為拿住了高家的錯處,就捏住了新帝的把柄,卻不料新帝狠辣至此,不顧太後,也不顧有孕的高皇後,直接抄了高家。
在高家的醜事暴出來後,天下藩王紛紛舉旗,現在卻又被打成亂黨反賊。
韓拓在軍中對接前線,對前線戰況再清楚不過,道:“清平侯造反後,忻州不到半日就被朝廷的重甲騎兵攻下,忻州之下便是渝州,渝州雖有運河阻擋鐵騎,但隻要朝廷兵馬過河,怕是難守。”
朝廷府重甲騎兵,始終是一個威脅。
立即有幕僚勸道:“王爺,咱們的勢力如今盤踞在一南一北,朝廷便是有心攻打,也得先收拾中原一帶舉兵造反的反王,我等不如先休養生息,待池軍師帶皇陵寶藏歸來,組建一支重甲騎兵,同朝廷勢力均敵時,再正麵開戰不遲。”
“你的意思是要棄渝州於不顧?此舉同那背信棄義的小人有何異?將來還有誰人肯與我們結盟?”一名武將當即怒喝。
哪怕興安侯同封朔結盟後有了異心,但如今他把整個渝州的兵權拱手相讓,封朔若是不管渝州,那必然得被世人戳脊梁骨。
被罵的幕僚向著封朔深深作揖:“小人隻是為大局考慮。”
封朔問安永元:“那五千重甲騎兵訓得如何了?”
這隻騎兵便是用薑言意在商會募集到的那筆錢組建起來的。
安永元出列,他素來是個少話的,開口嗓音低沉如悶雷:“末將請命,率這五千重騎前往渝州。”
能放出請戰的話,自是表示這隻軍隊已經可以上戰場了。
封朔卻道:“五千重騎由路泊接手。”
他看向韓拓,“此外再帶三萬大軍前往渝州駐防。”
五千重騎從創立到現在,一直都是安永元在帶,突然兵權易主,屋內眾人神情都有些微妙。
但安永元麵上絲毫不忿都沒有,隻抱拳道:“末將領命。”
韓拓隨後也抱拳:“末將領命。”
封朔的任何決定,他們都不會在人前有異議。
商議了整整一天,此時天外已是一片暮色,封朔獨留了安永元下來,其餘人都陸陸續續出了書房。
待房內再無旁人後,安永元才抱拳問:“不知王爺留末將是有何吩咐?”
高幾上已經掌了燈,橘黃的燈光下,封朔麵容卻絲毫不見暖色,一雙眼深不見底:“本王讓你把重騎交與韓拓,你可有不服?”
安永元道:“末將不敢,王爺做了決斷,自有您的考量,末將聽命便是。”
封朔在手中的公文上批注幾字後,合上文書才看向站在下方的人道:“待池青歸來,還需從關外買進數萬良駒,你既能把五千重騎練出來,這幾萬重騎也由你來練。”
安永元愣了一下,從來不苟言笑的人,那張磐石一般緘默的臉上也浮現出幾分狂喜:“末將謝王爺!”
封朔這才道:“下去吧。”
安永元聲線更鏗鏘了幾分:“末將告退。”
封朔讓他留在西州,是為了繼續練出一支能跟朝廷軍隊正麵匹敵的的重騎。
安永元用兵以狠、穩出名,哪怕是一場看似必勝的仗,他也會極致小心,把敵人一道一道困死。
相反韓拓用兵講究一個出其不意,多次以少勝多,他手中的重騎還不能跟朝廷硬碰硬,由韓拓帶領再合適不過。
而且今後他若是得南下親征,北邊必須得留一個能鎮住突厥的人。
韓拓年少有為,但在軍中的資曆還是太年輕,不及安永元有威望。
西州固若金湯,他南下才能沒有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