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詩無寐13(1 / 2)

懷璧 伊人睽睽 12303 字 8個月前

蜀州官員上下皆屬世家,鑒於宰相勢起於蜀州,而今天下世家以宰相林承為尊,於是世家發生什麼事,世人都以為是林承授意。

比如蜀州官員上下荒唐,告於朝堂,哪怕和林承無關,百官心中也會將林承嘀咕一二。

林承不能忍受這種汙蔑。

他承蒙恩師韋鬆年教誨,數十載擔起世家氣運,殫精竭慮,整治世家,將世家從腐朽被棄的邊緣,拉扯到如今光鮮局麵。他以世家崛起、賢者天下為己任,而世家中出現的腐敗糜爛之蟲,他比任何人都厭惡。

就連世家,也不與他完全同心。

就像六月那次,晏傾從蜀州借道,想調查徐固離開大魏的蹤跡。蜀州官員刻意讓百姓攔道,刻意演一出“宰相政令致使民不聊生”的戲碼,便是那些官員胃口大了,想敲詐林承一頓。

可惜他們遇到的是晏傾。晏傾並未相信他們的話,並未因個體的失敗而將整個有利於天下的政策推翻。

如今,時入九月,蜀州這樣的戲碼,再一次上演——蜀州上下官員求世家之首林宰相救他們一命。

林承本不屑理會他們,可是蜀州失蹤多年、沒有查到的那份名單一直懸於他心。若是整個蜀州官員集體落馬,以晏傾的本事,未必不能接觸到那份名單,而那份名單才是對天下世家近乎致命的打擊。

蜀州官員上下至今找不出那份名單,那份名單卻也不能落到晏傾手中。

長安三更鼓,燈闌珊,夜未央,林承在書房來回徘徊。

他不得不救蜀州官員。

許久,他伏案持筆,給他們出了一個主意。希望這個主意足夠及時,能夠幫他們藏好他們的尾巴。

任何事都需要有人犧牲,隻要犧牲能換取更大的利益,相信那些官員們知道自己彆無選擇。

林承出門,正要叫侍衛送信,卻看到從黑夜中走出的林斯年。

林承怔了一下,這個越走越近的高大青年陌生得他差點認不出來:比起月前的荒唐,進入北衙軍中的黑衣青年麵容瘦了,身子結實了。

玄衣青年走在竹林小徑上,抬頭的一瞬間,林承似乎看到漸漸醒來的孤鷲。

林斯年是如此的陰沉而肅冷。

林斯年停下步子,拱手:“爹,這麼晚,您還在處理政務?”

他看到了林承手中夾著的信封。

林承眯了眯眼,問他:“你呢?”

林斯年淡漠高瘦,他勁竹一樣挺拔的風貌,和月前完全不同。他說:“我剛從北衙回來,今日訓練結束得晚。”

林承無言。

他可以對紈絝風流的兒子疾言厲色,卻不知道如何麵對一個看似當真懂事長大的兒子。

林斯年打破這種尷尬:“爹有什麼事,我可以替爹效勞。”

他看了眼林承手中的信,說道:“爹被勒令閉門思過,若再讓人往外送信,陽奉陰違之舉被禦史察覺,恐怕爹不好向文武百官交代。不如爹把信給我,我明日去軍中的路上,用彆人的名義替爹送出這封信。”

林承眉目動了一下,這確實是他的憂慮。

林承說:“你那些狐朋狗友……”

林斯年笑了笑,眼神卻始終冷:“隻是借他們的名義,信還是我自己把關的。”

林承:“這封信,需要八百裡加急,你有這樣的人脈?”

林斯年道:“還成吧,試一試。我也想為爹分憂。”

林承考慮一二,將信給了兒子。林承看林斯年拱手後告彆,心中浮起帶著疑慮的欣慰:莫非經過徐清圓一事,林斯年終於長大了,終於正經了,可以為他分憂了?

林承望著林斯年逐漸走入竹林的背影,突兀地說了一句:“若若找到了。”

他看到林斯年停了步子,僵站著未回頭。

林承歎口氣,難得對兒子和顏悅色:“韋江河來信,帶來了若若的手書。若若說她受了點兒驚,身上卻無礙,她跟著韋江河一起返回長安。

“她還告訴我,當晚被擒之事是她不小心,和你無關,讓我不要連累你。”

林斯年聲音喑啞乾澀:“多謝爹告知。”

林斯年拿著那封信,走出林承的目力範圍。他麵上平靜無波,靠在一枯敗的紫薇花藤前,隨手拆開了這封信。

他將林承的信從上到下掃了一遍,若有所思。

原來如此,原來蜀州之事這麼重要,有可能對林承造成重大打擊。

林斯年閉著眼,努力回想自己那經常做的混沌不清的夢。

夢中這段時間,晏傾確實不在長安。原來晏傾身在蜀州,做了一件對林承威脅很大的事。

林斯年思考半晌後,將信重新折疊好,放回信封。他仍會替自己爹去送這封信,但是他也會將此信再抄一份留個底。

不管夢中晏傾是因身體太差還是因什麼其他原因沒有鬥過他爹,晏傾始終是失敗了。林斯年要做的,便是在其他方麵存下一些線索,以待後用。

他已然明白,他想得到徐清圓,若無權勢,全然無用。若有權勢,依賴於他爹,終究惡心。

夢中愛恨情仇的些許作用,正是為了幫他鬥倒他爹。

他可以扭曲於情,但他必須要林承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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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要徐清圓待在客棧中養傷,但是徐清圓收到了劉禹發來的請帖,邀請她參加劉刺史的壽辰宴。

徐清圓當初好不容易得到這樣的機會,怎麼會放棄?

徐清圓拿著請帖找晏傾,晏傾蹙眉不答。

此時晏傾正在吃藥,他最近精神不濟,一直發著低燒,讓人很擔憂。

徐清圓央求了半天,他才遲疑著說:“我這邊的事,會讓劉刺史和劉郎君都不會在壽辰宴上。既然人不在,你何必去?”

徐清圓目中流波閃爍。

她笑吟吟:“原來主人不在嗎?正是主人不在,才方便看到很多平時也許看不到的,聽到平時聽不到的。我說不定能在刺史府發現什麼……我隻是一個弱女子,他們都不會提防我。這樣的機會,錯過就沒有了。”

晏傾放下藥碗,咳嗽兩聲。他麵上有些紅暈,蓋是低燒引起的。

在徐清圓掩飾擔憂的目光中,他抬頭說:“可我那日有事,無法陪妹妹一同去。”

徐清圓怔了一下才說:“不必哥哥陪我呀。風郎君是不是會跟著哥哥一起走?那張郎君,張大哥陪著我就好了。”

坐在一旁翻看枯井中那具屍體的驗屍報告的張文一愣,抬起頭。

張文恍然大悟,又拍胸脯保證:“少卿可以放心將徐娘子交給我,我會保護好徐娘子的。”

風若嗤之以鼻:“你?你是能爬牆還是能飛簷走壁啊?”

張文嗬斥他:“徐娘子一個大家閨秀,好端端地和眾女郎們待在一起,她做什麼,用得著我必須會飛簷走壁?難道世人不如風若你這樣武功高強,就都不用活了嗎?”

晏傾說:“好了,不要吵了。”

他揉著額頭,抬頭看徐清圓時,仍是不讚同:“妹妹還是在客棧中待著養傷吧。”

徐清圓一聽急了。

她知道晏傾是怕她遇到危險,可是這麼好的去刺史府偵查的機會,這是她察言觀色的強項,她怎能放棄?怎能真的當一個嬌滴滴的受人照拂、連累人一路的拖油瓶?

徐清圓想了想,硬著頭皮,重重扯了扯晏傾的袖子。

晏傾怔忡。

她就坐於他旁邊的矮凳上,他喝藥的時候,她在婉婉而談;他不喝藥了,她開始扯他的袖子,還輕輕跺了兩下腳。

晏傾忍不住看向她那紫色裙擺,心想她腳傷受得了她這樣跺?

然而徐清圓嬌滴滴:“清雨哥哥,求求你了,讓我去吧。我一個腳上有傷的人,本就不會亂跑。我一定乖乖跟人群在一起,其他女郎去哪裡我去哪裡,絕不多走一步,不給哥哥惹麻煩。”

她舉起手,哀求:“清雨哥哥,你相信我吧,好不好?我會很小心的。”

晏傾被她一下下地拽袖子,她自己不自在地臉紅,他被那不輕不重的力道扯著,心中不知是何難堪還是害羞抑或是尷尬。張文和風若都在旁邊看著,晏傾臉一點點變紅。

他低聲:“彆這樣。”

他聽不出她聲音裡的撒嬌到底是如何撒的,可她這副做派,已經讓他步步後退了。

他隻好道:“那你不要擅做主張,若發現什麼意外,等我與風若回來再說。”

徐清圓沒想到撒嬌手段這麼好用,她還沒哭呢他就投降了……她怔然時,晏傾俯眼,烏黑水洗般的眼睛帶了一絲責備。

他說:“不要對男子這樣。”

在其他二人津津有味的目光下,她隻好藏起自己的羞澀,厚著臉皮應了好。

徐清圓願望得到滿足,扶著桌子起來。晏傾順便跟著她一起站起,在其他二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伸手扶住她手臂,扶她出門。

徐清圓低下頭。

他送她到屋門口,又不放心地叮囑:“壽辰宴的時候,不要亂走動。有什麼發現,等我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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