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詩無寐20(1 / 2)

懷璧 伊人睽睽 15709 字 8個月前

徐清圓和晏傾去見了鐘離幾次後,好奇之下去了鐘離常去的鐵像寺。

刺史劉祿一直對二人的行蹤有所懷疑,但也許鐘離的身份又讓劉祿覺得自己是安全的。所以當晏傾二人拒絕他派人跟著,劉祿便隻能派人悄悄跟蹤。

與此同時,風若日日跟在劉祿身邊,為了提防有人會暗殺劉祿。

而張文則在市井間轉悠,到處跟人閒聊打聽。他亦不知道自己要打聽些什麼事,但是少卿交代他多探聽探聽前刺史的風流事跡,打探打探前任木言夫人的事,他便照辦。

徐清圓和晏傾踏入了鐵像寺,她回頭向晏傾介紹:“鐘大哥說這裡有個老和尚,又啞又聾,手腳也半廢,每天枯坐說是打坐靜思。他看著可憐,鐘大哥每次來都會悄悄捐點閒錢。”

晏傾摘了風帽,細毛拂過他溫秀麵容。

他看了徐清圓一眼:鐘大哥鐘大哥,日日都是你的鐘大哥。

徐清圓莞爾:“清雨哥哥是不是瞪了我一眼?”

晏傾:“走吧。”

他擦過她的肩,率先向寺中去,冰而硬的黑色氅衣拂過她的手,冷得徐清圓朝手中直呼熱氣。

氅衣那麼寬大,他背影卻更加蕭瑟飄逸。

她微微跺了跺腳,心中暗恨。清雨哥哥真是油鹽不進的一個人,不管她怎麼刺他,他都八風不動,穩穩當當。他到底要如何才喜愛她呢?

晏傾回頭,疑問:怎麼還不走?

徐清圓抿了抿嘴,跟上他。

二人在鐵像寺卻並沒有見到鐘離總遇到的那個老和尚。據寺中人說,天冷了,老和尚風濕犯了,這幾日病得起不來,所以不出來曬太陽了。

徐清圓看講解的和尚滿臉唏噓,心中一動,不禁問:“不知這位老師父是如何出家當和尚的?怎麼這般可憐?”

和尚歎:“哎,那都是陳年爛穀子的事了。這圓慧(老和尚),以前也是個讀書人,大概惹了官府,讀不下去書了,就出家了。”

徐清圓追問:“如何得罪官府?”

和尚:“那我們便不清楚了。以前咱們寺裡發生過火災,死了很多和尚。許多舊事,大家都不清楚了。”

徐清圓和晏傾對視一眼,目光都凝重了:又是毀屍滅跡的手法,如此熟悉,和刺史府後方那個坍塌的樓一樣,舊日痕跡都被消除。

徐清圓和晏傾道了謝,不再提想見老和尚,隻說去燒香。說話的和尚便領著二人去佛堂。

徐清圓和晏傾留後幾步,竊竊私語:“晏郎君,你說鐘大哥會不會是知道這老和尚的不同,才引著我們見老和尚?”

晏傾雖然對鐘離略有看法,但這並不影響他的理智。他冷靜回答:“以鐘郎君粗獷之風,他不應當有那種婉轉心思。若有什麼事,他應當會直說。但是我們也不能排除鐘郎君知道一些隱情的可能——很多事情,鐘郎君也許知道,但是他自己並不覺得那些有異,值得告訴他人。

“我們便是要從鐘郎君身上找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重點。”

徐清圓眨眨眼,烏眸爛爛,笑盈盈:“我懂了。看來我們要多多叨擾鐘大哥,多多去煩他了。是不是,清雨哥哥?”

晏傾一滯,心頭如壓重石。

他側過頭,沒有理會徐清圓,而是轉移了話題:“走吧。”

他身後的徐清圓再眨眨眼,目有揶揄之意。晏傾有小情緒,她應當沒看錯。

她想得出神,想得心情欣悅,不禁大意,在上台階時被絆了一跤,趔趄之下差點摔倒。好不容易好一些的腳踝受到刺激,一陣鑽心之痛襲來。

她痛得一下子掉下眼淚,而一隻修長的手伸來。

她眼睛霧濛濛地抬起來。

晏傾歎氣:“你乖一點,不要鬨騰,好不好?”

徐清圓和他對上目光,臉突兀一紅:原來她這幾日的小心思,他都知道。

她抓著他的手、靠他扶著的手指抖了一下,心中羞極。徐清圓小聲:“我以為你不懂這些人情世故。”

晏傾無言半晌。

他說:“我是不太明白世人感情的迂回複雜,但是我不是傻子。”

他側過臉,垂下眼看她,濃長睫毛像密密的烏簷,又溫潤又好看:“你也不應當欺負我不通人情,而故意刁難我吧?”

徐清圓彆過臉,支吾:“我沒有啊。”

她趕緊轉移話題:“我們為什麼不去小錦裡再問問呢,總覺得前刺史的事,小錦裡知道不少。”

晏傾答:“刺史盯著小錦裡,那裡比較敏感。先暫且讓張文打探幾日再說。”

徐清圓乖巧:“哦。”

進了佛堂,她突然反應過來,低頭看晏傾拉著她手腕的手。

她震驚萬分,拚命壓抑著自己心中的顫抖:晏郎君竟然拉著她,而沒有表現出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他已經拉著她,有三息時間了吧?

可她心中驚駭震動,那點兒喜意唯恐是自己的誤判,並不敢表現出來。她且裝著鎮定,看在引路和尚將香線遞給二人之前,晏傾快速地鬆開了她,手藏入了袖中。

那和尚將香遞給晏傾時,晏傾手指分明沒有碰到和尚一絲一毫,正如他日常回避所有人有可能的靠近一樣。

晏傾發覺徐清圓一直盯著他,疑問看來。

徐清圓微笑,移開了目光,虔誠地向和尚道謝,點燃了自己的香。

她跪地拜佛,又忽然有所感想。她回頭仰臉,問身後站著的晏傾:“清雨哥哥……不,是晏郎君。你也有心願想求神佛庇佑嗎?”

晏傾猜她又有什麼鬼心思,藏在這張嫻雅恬靜的皮囊下,蠢蠢欲動。

他一生克己忍讓,不喜研究他人心思,偏偏這顆小小露珠兒,總是讓他隱隱發笑。

他和氣問:“你又有何指教?”

清圓不好意思地說:“我的心願有點兒多,哥哥若是心願少的話,不妨分我幾個。”

旁邊一直聽著他們對話的和尚也忍不住了,失笑:“施主,拜佛之時,哪有跟神佛討價還價的道理?這有些心不誠了。”

徐清圓心虛:“是這樣嗎?”

她眼睛妙盈盈,一眨不眨地仰望晏傾。

晏傾說:“無妨,徐娘子信鬼神、缺心願的話,我全都贈與你也無妨。我本就沒什麼想求助神佛的願望。”

旁邊和尚麵有不悅。

徐清圓卻歡喜道謝:“那哥哥拜佛時,要許願讓我的心願達成啊。”

晏傾心憐,想她心願大約不過是求得父母平安,早日歸來。這樣可憐又可愛的娘子,她許不許心願,自己都願成全,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他應了下來。

而徐清圓跪在蒲團上,認真地跟著佛祖討價還價:

一願爹爹並未叛國,洗清罪淵,平安歸來,到時再與爹爹吵那還沒有吵完的架,怪他當年對她太殘忍,她要一輩子都跟他吵,都怪罪他;

二願娘親歲歲平安,並未身死,不論娘親身在何方,還認不認他們父女,願不願意回來找他們,她都希望娘親找到她想做的事,實現她的抱負,會不會歸來,她不強求;

三願晏郎君長命百歲,娶雲州徐氏女,雙宿雙飛,莫提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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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州情勢難言之時,宰相林承的一封信送到了範陽。

當是時,韋浮正留於範陽,接待南蠻國使臣團,見到了那位搖身一變成為使臣團一員的雲延。

先不提進長安,雙方先就南蠻國進入大魏國土後對大魏百姓帶來的零星擾亂要求賠償、談判。雲延私自進入長安這樣的具體問題,卻都被雙方當做不知。

宰相愛女林雨若便待於這樣的環境中。

兩國親和大事,林雨若不敢以自己的私情去阻攔。於是正如雲延說的那樣,她再見雲延,不管認不認得他,她都得裝不認識。

但是她可以裝不認識,身體上麵對這人的恐懼,卻難以消除。林雨若便儘量躲著雲延。

“林娘子安好啊?”清晨時分,林雨若出門,正好與雲延麵麵相對。

她想躲開已經來不及,這位人高馬大、麵容深邃的異族王子已經慢悠悠地踱步而來,到了她麵前。

她僵硬地說不出話,身體微微發顫,想到那些日子他將她扛著、扔著、隨手點穴道。她活了十幾年,受到的最大屈辱,便是那時候。

眾人惜愛她,又因她爹是宰相,不拿名聲閨譽要求她,猜忌她。可是她一次次見到雲延,依然會生起懼怕。

雲延俯首,微笑:“林娘子抖什麼?你可太不聽話了啊,留於此地不走,莫非是為了見我……”

旁側一隻手伸來,將林玉若拉到了自己身後。

林玉若抬頭:“韋師兄!”

來人正是文質彬彬的韋浮。

韋浮手中拿著一封八百裡加急的信,身旁跟著一位一瘸一拐的驛站老頭。他徐徐而來,分明一介文人,但在雲延這樣巍峨不凡的英武之人麵前,氣勢並沒有被壓住。

韋浮微笑:“雲延王子,我們大魏國的女郎和南蠻國不同,不可隨意戲弄。”

他轉頭對林雨若溫聲:“看來是我對小師妹疏於照料,竟召來登徒浪子。今日開始,我再派十名武士到小師妹身邊,保護小師妹安危。”

雲延悶笑,撇撇嘴,看到那個林雨若看著韋浮的眼睛都燃起了星光。

好一個裝模作樣的韋浮——他對林雨若這番保護態度,就好像之前推三阻四不願出京來追人的事,不是他做的一樣。

雲延:“韋郎君好虛偽。”

韋浮致意:“王子也不差。”

有韋浮在,雲延顯然不可能和林雨若再說什麼了,隻好失望離開。而那人走後,林雨若不安地告訴韋浮:“師兄,我是不是做錯了?我其實應當和他多說說話,他說不定會跟我說些亂七八糟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們,也許對你們有幫助。都怪我太弱了……”

韋浮道:“你並非朝廷辦差官吏,何必將差事攬於身上?此次出京辦差的人是我,小師妹不必多心。”

林雨若不放心:“師兄能處理好此事?我們何時會回長安?”

韋浮:“年底總能回去吧?”

林雨若露出笑,她到底想念自己父母了。但她隨意一掃,好像看到韋浮手中的信有她爹的公章……她正要定睛,韋浮將信收入袖中。

韋浮客氣溫潤:“我有些公務要處理,小師妹自己玩吧。”

林雨若悵然若失地點點頭,看韋浮和那一瘸一拐的老吏頭一起急匆匆進入了驛站。

大風獵獵,氣候乾燥。

等到了房中,韋浮臉上那似是而非的禮貌笑意也沒有消失。關上房門,老吏頭卑躬屈膝地候著,見這位郎君將氅衣一揚,拋入榻中,他閒庭信步落座。

韋浮笑:“範陽有些冷,本官有些不適應,見笑了。”

老吏頭躬笑:“郎君是洛陽大姓韋家子弟,往來皆是貴人,哪裡適應得了我們這種小地方呢?”

韋浮含笑:“是這樣。當年家母留在範陽時,大約也是這樣的天氣,不知她老人家當年可曾適應?”

老吏頭一愣,噗通跪地,滿頭大汗:“郎、郎君,這話從何說起?!”

韋浮笑而不語,任由他跪著,自己拆開了林承寫給他的信。

信中夾雜著一封其他信件,韋浮眸子微眯,認出這封信是自己母親韋蘭亭的筆跡——這正是林承許給他的承諾。他將林雨若平平安安地帶回去,林雨若若是受辱,他便娶了林雨若;而林承會用韋蘭亭生前的一封信來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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