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確定真實?”任老將軍問。
“外祖父, ”郗博皇子道:“我已派斥候去打探過,裴沅禎的軍營現在喝的確實是稀粥摻紅薯,馬嚼的是樹枝和落葉。”
任琮已聽郗博皇子說過這事, 此時也從旁勸道:“父親, 若果真如此,螭虎軍的軍糧恐怕不足以維持半月, 最多十二日便會鍋中絕糧。屆時他們士氣衰弱又饑腸轆轆, 正是我們攻打的好時機。”
任老將軍沉吟, 倒是沒有他們想的那麼樂觀。
他征戰多年, 雖未與裴沅禎交過手,可七年前的那幾場戰役他聽說過。裴沅禎作戰驍勇,戰術詭譎多變,不是個簡單的人。
須臾,他開口:“再派斥候去探。”
仿佛是印證他們的猜測, 裴沅禎此次用兵顯得急躁, 似乎想速戰速決。
連著多日派人在營前叫罵, 想逼他們應戰,但任家軍不為所動。
郗博皇子好整以暇, 任琮也好整以暇,隻有任老將軍站在烽火台上觀察整個螭虎軍陣營。
而螭虎軍營帳這邊, 裴沅禎坐在帥帳裡看一封信。
說是一封信, 其實隻有寥寥幾個字, 最主要的還是一張軍事布防圖。
奚白璋驚訝:“裴沅瑾手上居然有這個。”
裴沅禎默默盯著地圖,乍一看確實跟韶城的軍事布防圖一樣, 可仔細看卻能瞧出細微差彆。
當然這些差彆不是所有人都能瞧得出來,除了韶城主將和他,其他人皆難以分辨。
裴沅瑾在圖上改了一個極其隱秘的地方。
裴沅禎視線盯著巫峽口處若有所思。
奚白璋看半天沒看出名堂, 最後問:“他這是唱的哪一出?送一份假的軍事布防圖過來,打什麼啞謎?”
“我是越發看不懂了,他不是投靠金昌了嗎?難道他唱的是戲中戲?”
“的確是戲中戲,隻不過這戲唱給誰看就未可知了。”裴沅禎道:“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張假的布防圖已經被金昌的人看過。”
“任老將軍不一定信。”
“但有人會信,既如此......”裴沅禎說:“我們不妨將計就計。”
.
任家軍遲遲不應戰,裴沅禎表現得越來越急,還派小股兵力試圖從其他地方強攻,但皆討不著好。
而就在此時,郗博皇子憑借手上的布防圖,帶兵偷襲了螭虎軍的幾處營寨,居然大獲全勝。
他信心滿滿地回營,不想,迎接他的是任老將軍陰沉的臉。
“誰讓你擅自帶兵行動?”
郗博皇子心底不滿,暗覺裴沅瑾說得對,外祖父人老了變得固執。
他說:“我得知消息,螭虎軍有幾處防守鬆懈,便帶人偷襲。外祖父,我勝利了,還繳獲了許多兵器和馬匹。”
說著,他讓人將兵器以及馬匹帶到帳外:“外祖父你看。”
任老將軍走出帳門口瞧了眼,眉頭緊蹙。
事情越來越古怪,總覺得太過順利了,順利得不像裴沅禎的作風。
可他此前派人偷偷打探過,螭虎軍營中確實每日吃稀粥摻紅薯,連馬這幾日都瘦了不少,更彆提人。
若說是裴沅禎的計策,可數十萬將士,裴沅禎居然敢如此豪賭。就不怕他真的攻打嗎?屆時真刀真槍決戰他必敗無疑。
這個年輕人......是他戎馬生涯中從未遇到過的敵手。他像一個賭徒,更像一個瘋子。
他們現在看似占據上風,可總有一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為了打破這種詭異的優越感,隔日,任老將軍出兵應戰。
兩撥人馬在韶城五十裡外的羊亭開戰。
這一仗,任家軍勇猛精悍,而螭虎軍也不示弱,羊亭平原上人流如蟻彙聚,雙方廝殺如火如荼。許是吃不飽的緣故,螭虎軍起初士氣高漲,屢屢有壓任家軍一頭的態勢,後來漸漸落了些下風。戰到最後,竟匆匆鳴金收兵。
這是大曌和金昌對峙了多日之後,煞有規模的第一場仗。
然而,螭虎軍敗了。
金昌眾人歡呼。
而大曌,千裡之外的京城先是不可思議地靜默,隨即一道彈劾裴沅禎好大喜功的折子出來後,朝堂內外皆竊竊私語起來。
有人提議換帥,但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武將這邊自然不會同意,可文官們才不管。尤其都察院那幫人,以尤大人為首,覺得裴沅禎此人剛愎自用,若是再如此下去,韶城恐怕保不住。
是以,文武兩撥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差點大打出手。
皇帝下朝回到乾清殿時,沈梔梔等在偏殿中。
“皇上,”外邊的聲音她都聽到了,連著兩日她都難以闔眼。她上前行禮,問:“現在情況如何?”
“第一場敗了,還是舅舅率領的螭虎軍。”皇帝道:“有人提議換將。”
“皇上,您務必要信裴沅禎,不可換將。”
皇帝笑了笑,負手進乾清殿,走到門口時,轉身說:“朕從來都信他。”
.
任家軍打了勝仗,營中人人歡欣鼓舞,飲酒慶祝。
在熱鬨的慶祝聲中,任老將軍獨自坐在帥帳中沉默。
這場仗贏得蹊蹺,可蹊蹺在何處又說不上來。戰場上,他分明瞧見螭虎軍拚儘全力了的,而且螭虎軍確實如傳言中作戰勇猛,跟他任家軍比起來並不遜色。
但是,這樣一支軍隊,戰了不過半天就敗了。
任老將軍一生用兵謹慎,雖不善陰謀,卻也見識過不少陰謀,而裴沅禎此舉著實令他看不透。
難道真如他們說的......急於打勝仗,好回去解救佳人?
過了會,他胸口一陣難受,又咳嗽起來。
這時,任琮帶著幾個部將進來。
“大帥!今夜全軍高興,您怎麼獨自坐在這?”
任老將軍咳了會,擺手:“老了,身子不好,你們去吧。”
任琮蹲下來,幫他順背:“爹,你出去露個麵吧,大家夥都盼著呢。”
“是啊。”也有部將說:“我們第一戰對上螭虎軍,那可是螭虎軍啊,威名赫赫,居然被我們任家軍打敗了。若是我們接下來繼續重挫螭虎軍,將來整個金昌,不,整個九州,我們任家軍無人能敵!”
這話說得眾人鬥誌昂揚,紛紛勸任老將軍:“大帥不必飲酒,出去說兩句話也使得。”
任老將軍搖頭,繼續擺手:“你們去,我就不湊這個熱鬨了。”
見他仍是拒絕,眾人隻覺掃興,但也不勉強。說了些“大帥好生安歇”之類的,然後出了營帳。
當晚,任家軍營帳裡徹夜篝火,歡聲笑語不斷。
.
接下來雙方休整,斥候依舊將敵方情況一日日來報。
“報!螭虎軍營中今日是稀粥摻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