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兒媳有喜, 太夫人早就把所有事情都攬過去了,一樁都沒有麻煩紀瑤, 故而紀瑤有的是時間做衣服。
不止給兒子做,給楊紹也做了兩件裡衣, 繡了四君子的圖案,他時常穿在身上。
等到端午節, 她又打算做幾個香囊,今兒在選料子的時候,楊紹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三個人, 紀瑤一看, 差點跳起來, 叫道:“姐姐!”
紀玥出月子了來看妹妹,手裡牽著兒子潛哥兒,已經高到她的腰了。
“彆亂動。”紀玥見她迎上來, 急忙過去扶住,“哎呀, 快坐下!”
“沒事兒,都四五個月了,可以到處走走的,大夫說不動也不好, 所以我這幾日下午就去院子裡散步, 看看花。”紀瑤拉住紀玥的手, “姐姐你都生過兩個了, 怎麼還這麼緊張?”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紀玥笑起來,“我自己當然是不緊張的。”又關切的問,“可有哪裡不舒服?聽說你胃口很好?”
“嗯,看我的臉就知道了。”
紀玥莞爾。
妹妹確實是胖了一點,但這是不可避免的,何況能吃是福,許多人經常吐呢,這才犯愁。
潛哥兒這時過來行禮:“見過姨母!”
小孩子越長越像謝鳴珂了,紀瑤給他一串金珠子:“拿去玩兒。”
“謝謝姨母。”潛哥兒認真收起來,歪頭看看她,“姨母肚子裡是不是有我的表弟在呀?我的妹妹已經出來了,就等表弟了。”
紀瑤噗嗤一笑。
在旁邊的楊紹也笑了。
謝鳴珂道:“玥兒懷著瑞芳的時候,他就天天催著呢。”
他們的女兒叫謝瑞芳。
紀瑤道:“再等五個月就能看到的,你乖乖的,好好照顧妹妹。”
“好。”潛哥兒點點頭。
幾個人說得幾句,楊紹就跟謝鳴珂去了庭院裡。
專門養烏龜的小池塘邊放著石桌石凳,他們兩個對麵而坐,楊紹叫陳素端茶過來。
耳邊聽著遠處妻子的嬌笑聲,楊紹麵上滿是溫柔,但很快就收斂了,同謝鳴珂說起正事。因前不久,宋瑞就借吃空餉的事情對付他,把幾個領兵的副將撤了下來,換上自己的人。
“延安侯也在動作,怕是要圖謀什麼大計。”
謝鳴珂道:“那不正好嗎?文官那裡,想必顧大人會出手的。彆的我會留意下,恐怕也會有不少人想‘富貴險中求’。”
“小心點,彆打草驚蛇。”楊紹端起茶喝一口,這是最後關頭了,想他挨了多少彈劾啊。如果彈劾可以留下傷痕的話,他怕自己都已經成了篩子。
謝鳴珂點點頭:“放心,”又問,“戲會不會做得太過?”
楊紹嘴角一翹:“對於自大的人來說,一點不過,他隻會覺得自己聰明。”
謝鳴珂就不說了。
過得一會兒,喝完茶,他道:“是否跟讚明知會一下?他在都察院,也許會有彆的線索,也好清得乾淨些,省得還留下餘孽。”
“他可能有點忙,”楊紹道,“你晚上可去清月酒莊找他。”
謝鳴珂想笑,忍住了。
兩個男人在談公事,裡麵女人就在說些瑣碎的小事兒,正好做香囊,紀玥還提供了幾個圖樣,都是她自己想的,紀瑤聽了很喜歡,忙按照紀玥的描述,細細畫下來。
“下回把冊子給你送來。”紀玥道。
“好的。”她現在可喜歡做女紅了,紀瑤心想,她越來越像個賢妻良母了啊!
晚膳,兩家是在一起用的。
席上其樂融融,歡聲笑語,要不是有喜,紀瑤都想喝點酒了。
紀玥倒是喝了一點,回去的時候就在車上睡著了。謝鳴珂叫兒子守著妻子,等到清月酒莊的時候,他下去找紀廷元。
正如楊紹所說,還真在那裡。
謝鳴珂走進去,笑道:“讚明,你又來喝酒?”
“啊。”紀廷元一愣,“煜善,你怎麼過來了?”
“剛剛去了克述那裡,他說你在這兒。”謝鳴珂低聲說了幾句,發現他身邊還有一個竹筐,驚訝道,“帶了什麼東西?”
“沒什麼。”紀廷元輕咳一聲,說正事:“這幾日我看看,有用的拿給你,對了,妹妹呢?”
“在車上睡著,我馬上就回去。”說起妻子,謝鳴珂眉眼含笑,“怕她著涼,她今天高興難得喝酒的,潛兒也在車上呢。”
“你們一起吃飯也不叫上我!”紀廷元不滿。
“等你成家了會叫你的。”謝鳴珂揶揄,拍拍他肩膀轉身走了。
他前腳一離開,後腳又有幾位公子進來,高聲談笑著要夥計上酒,上牛肉。
紀廷元回眸看去,見穆昭也在其中,麵色便是一凝。
穆昭看到他就笑,舉舉酒杯:“紀公子,又遇到了。”
感覺像成心跟他過不去似的,但也可能是沈妍這裡的酒太香了,京都許多年輕公子都願意來這裡。這些天,紀廷元也發現了此處的好,難怪蘇昇跟李冰玉經常光顧。
他也笑了笑,並不動怒。
他最近好像把一輩子的怒氣都用完了,就為沈妍。
但如今他明白,隻要沈妍開著酒莊,就會有許多年輕公子來,他難道要一個一個的生氣?那他恐怕活不了多久了,還是收著點吧。
所以這穆昭……他也不應該在意,沈妍對他四年的感情絕不是說沒就沒了的。
他淡定的喝酒。
等到沈妍出來,卻見紀廷元不在了,她朝窗外看看,也許是夜深了吧?他不可能每天都待那麼晚。
她朝幾位相熟的公子打聲招呼,朝外走去。
行到路口,還是左右張望了一眼。
半響,走向西邊。
冷不丁耳邊響起男人的聲音:“終於出來了。”
沈妍嚇一跳,轉過頭發現是紀廷元,呼出一口氣:“是你。”
“嚇到了嗎?”紀廷元道,“不過,你不是在找我?”
“誰找你……”
“算了。”紀廷元曉得她不承認,把手裡的竹筐打開,“送你的。”
沈妍低下頭看去,隻見竹筐裡居然是隻貓,驚訝道:“是獅子貓嗎?你還真的買來了。”
“說過送你,自然要送的,隻不過之前一直沒長大。不,是還沒生下來,他們家隻有母貓,這隻是公的。”紀廷元道,“我幫你帶回去。”
沈妍道:“我又沒說要。”
紀廷元淡淡道:“沈妍,你這麼裝著不難受嗎?”
“……不難受。”
紀廷元道:“行,那我明兒拿去給瑤瑤,讓她用她的名義送給你。”
沈妍道:“多少銀子我給你,你幫我拿回家吧。”
“等我算算。”紀廷元朝前走去,“來來回回我走了好幾趟,想我一個左僉都禦史,光是跑腿錢就不少,還有買這貓欠的人情……”
這是要不知算出多少錢來,沈妍跟在後麵,聽他一本正經得胡扯,暗自好笑,反正她也給得起。
但紀廷元最後也沒算個數出來,倒是行到一處僻靜的巷子,忽然停住道:“你還記得那天我送你回去嗎?”
也是這樣的晚上,她穿著男人的衣服在一個酒莊喝酒,後來紀廷元主動送她回家。
那天的月光她一直都記著,前所未有的溫柔。
她的心忽然有些微微的疼痛,反問道:“難道你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