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酒店的休息室裡, 由艾倫發起的、主題為“安德魯究竟在想什麼”的秘密集會正在熱烈召開。
雖然這個名字帶有強烈的八卦色彩, 但艾倫始終堅持它和街邊那種胡編亂造的三流小報並非一丘之貉, 而是帶有嚴肅性質的探討——因為安德魯最近的行為真的很奇怪, 奇怪到作為他的室友的艾倫已經忍無可忍了!
艾倫雙手交疊, 撐著下巴:“我已經五個晚上沒有睡過安穩覺了,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他眼窩凹陷, 帶著濃重的青紫色,顯然所言非假。
笑青山觀察了一下他的麵相,棕發青年的眉宇之間縈繞著一層灰色霧氣,隱隱約約, 並未含煞,而且將要消散。
他對玄學不是很熟悉,想了下才猜測:“被人吵醒了?”
“沒錯!”艾倫用手錘了下桌麵,“你們知道嗎, 我這幾天, 每天晚上都是迎著安德魯的目光醒來的——他大半夜不睡覺,跑下床專門盯著我看!我差點沒嚇死!”
“赫赫,夜襲哦,你小心一點。”許莫凡古怪地笑了兩聲,接著他的話發言道,“不過我覺得安德魯真的很奇怪, 昨天我去免稅店買了條項鏈, 他就一直盯著我脖子看, 我真的懷疑我是不是搶了他的心儀款。”
說完,她拈著脖子上的粉色愛心吊墜,晃了晃。
“咋了,不允許男人有少女心嗎?”葉易手中剝著一個砂糖橘,“他倒是沒對我做什麼,就是偶爾見麵時,對我翻了一下白眼。”
接過他遞過來的剝好的橘子,笑青山問:“然後?”
葉易冷笑:“我找輔導老師要到了他的郵件,給他推薦了生薑洗發水。”
許莫凡中英混雜:“You,魔鬼。”
“其實他也找過我。”笑青山給葉易抽了一張紙巾。
葉易這幾天都和笑青山黏在一起,還不知道發生了這事,頓時警惕道:“什麼時候?”
“隻是很短的一會兒,在你回房間拿外套的時候。”笑青山回憶道,“他給我講了一個科學家為了獲得皇家科學協會會長的資格,賄賂公爵,最後被革職的故事。”
葉易試圖解讀這件事的深意,但發現自己並不能理解安德魯的腦回路。
艾倫和安德魯住在同一間房,平時相處也比較多。笑青山問:“他對其他人正常嗎?”
艾倫抓狂:“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啊!為什麼要針對我們——”他頓了一下,興奮道:“等等,我好像知道為什麼了!”
笑青山:“為什麼?”
艾倫雙手一撐桌沿,滾輪椅子帶著他向後移動:“他肯定是嫉妒我們一起出去玩卻沒有叫上他!唉,安德魯也很可憐的……”
安德魯祖上是A國的公爵,因為受賄而被革職,家族江河日下,卻依舊延續著貴族的傳統,家教甚嚴。在彆的小朋友玩泥巴玩到自己都變成小泥人的時候,他隻能孤零零待在房間裡學習拗口的古英語、鋼琴、馬術,於短暫的空暇時間抱著泰迪小熊遙望天空……以上,除了家世以外,都是艾倫腦補的成果。
天惹,艾倫想,安德魯太慘了,我都要落淚了。
在這種情況下,安德魯想要和同齡人一起玩,卻又放不下身段,隻能用詭異的行為來表達自己的渴望也不是沒有可能。
聽了艾倫的猜測,許莫凡作西子捧心狀:“啊,真是彆扭的小孩——”
艾倫麵露憐憫:“他就是太缺愛了。”
許莫凡放下手,比了個打棒球的姿勢:“打一頓就好了!”
艾倫:“???”
葉易手背撐著下顎,漫不經心道:“比起這個,我覺得他腦垂體突然病變的可能性更大,還是送醫吧。”
艾倫:“???”
艾倫驚恐地盯著他們,華國人都這麼冷酷無情的嗎?他的眼神移到還沒發表意見的笑青山身上,少年周身淡然,猶如夜晚的明月,這般溫柔恬靜的人,一定會比那兩個小惡魔靠譜得多吧!
頂著他滿含希望的眼神,笑青山站起身說道:“這樣猜下去也得不到正確答案,我去請他過來,大家當麵問吧。”
一百響禮炮在腦海中炸開,艾倫安心地想,這個世界上果然還是有靠譜的人!
葉易抬起頭:“要我陪你去嗎?”
笑青山笑了笑:“不用。我一個人夠了。”
艾倫讚許地點頭,啊,這個穩重的語氣,他真是太靠譜了!
片刻後,安德魯暴躁的咆哮從走廊裡傳過來:“你乾什麼?!這可不是紳士的作為!”
笑青山哢嚓一下打開門,將安德魯拖了進來——後者身體後仰,好像拔河賽上奮力拚搏的隊員,又像被牽著鼻環的牛,總之,他一個接近兩米的大塊頭,在笑青山麵前毫無還手之力。
艾倫:“……”
他突然想賦詩一首,內容如下:
土撥鼠說,
這個!
世界上!
根本沒有!
靠譜的人!
啊——!
艾倫懷疑地盯著笑青山,少年清雋漂亮,體格勻稱又修長,根本無法讓人想象出他那可怕的力量源自何處。
難道他是穿衣顯瘦的類型,寬大的外衫裡藏著磚塊似的八塊腹肌?
笑青山本來也不想這麼粗魯,但安德魯今天喝了酒,腦袋暈乎乎的,根本不聽勸,他隻能用這種方法把安德魯請了過來。
安德魯受了驚嚇,酒早就醒了大半,他盯著休息室裡的四張麵孔,挺直了身板,揚起了脖子:“你們想乾嘛?殺人滅口?我告訴你們,我是不會屈服的!”
笑青山活動了下手腕。
安德魯抱頭蹲防。
笑青山:“……”
笑青山開口:“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誤解。”
“誤解?”安德魯挑起眉頭,“事到如今,你們還妄圖狡辯?!還是說想要用金錢來收買我,我告訴你們,不可能!”
他神色凜然、義正言辭,顯然是誤會了什麼,笑青山道:“你對我們不滿,總得有個理由——不會是因為前幾天你在我們麵前摔了個狗吃屎吧?”
黑曆史被提起,安德魯麵色鐵青,屁股隱隱作痛。
居然栽在一個人手上兩次,他真是臉都丟光了。
“我有證據。”他咬牙道,“你們賄賂評委的證據!我已經備份了,你們休想刪掉它!”
笑青山皺眉,且不提他們根本沒做過這件事,這些天來,他們隻在大賽現場和評委們有過交談,也根本沒有機會賄賂評委。
但有一天是例外。
那就是大賽正式開始前的那個下午。
笑青山:“你說的評委是指安娜教授?”
安德魯哼了一聲:“怎麼,終於敢承認了嗎?!”
笑青山順著思路說下去:“你指的賄賂……是指那條項鏈?”
安德魯“恩”了一聲,勸道:“我還沒有把證據發給主辦方,隻要你們迷途知返,我們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笑青山:“那我們可能沒辦法返回來了。”
“這種時候了,你們還要死撐?!”安德魯不可置信,這些人這麼不要臉的嗎?武力值高就可以為所欲為?
他轉過頭,對著艾倫說:“你也和他們一起?!”
艾倫聳了聳肩:“抱歉,安德魯——”
看著安德魯眼中的驚疑、憤怒、和即將被亂拳打死的悲切,他說道:“因為我們根本就沒做過這件事啊。”
時間返回到六天前的下午,在淺黃色的沙灘裡,有一件東西閃著光芒。
笑青山望著那一小點,提議道:“我們過去看看?”
艾倫眯著眼望了一下,什麼都沒看見:“你確定?雖然傳聞這裡可以淘出金子,但是大概率無功而返。而且還可能撿出垃圾——你懂的,公共沙灘,總有那麼幾個不守規矩的人。”
笑青山確定道:“不是垃圾。”
葉易:“去看看吧,幾分鐘,不礙事。你們在這裡等我們也行。”
事實證明,笑青山的直覺一向很準,將掩蓋著那物的重重沙粒刨開後,一條項鏈出現在眾人的眼前,上麵鑲嵌著碎鑽和紅寶石,一看就價值不菲。
許莫凡咋舌:“天哪,我要是失主,簡直要急瘋了。”
還好,在他們找巡邏員說了情況時,對方表示剛剛接到一通電話,那位被擱淺的鯨嚇到的女性丟了剛買的項鏈。
而那位失主,正是安娜教授。
“……事情就是這樣,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問巡邏員,他做了備案。”艾倫解釋道。
安德魯漲紅了臉,他祖上因為受賄而鋃鐺入獄,家裡人引以為恥,一直教育他要做一個正直清廉的人,因此他對於這些事也就十分敏感,沒想到卻是誤解了他們。
“對不起!”安德魯羞愧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彌補我的過錯,要不然你們打我一頓吧?”
笑青山漠然道:“我沒有打人的喜好。”
葉易厚著臉皮:“我不打打殺殺很多年。”
許莫凡翹著二郎腿:“你懂什麼是淑女嗎?”
艾倫笑得開朗,擺擺手:“好了,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我的冤屈被洗刷,你以後也不用半夜盯著我了。”
安德魯一噎,蒼白的麵上浮出薄紅:“啊,我知道了,對不起……”
艾倫驚恐萬分:“等等,你臉紅乾什麼?!”不會被許莫凡說中了吧,他想搞夜襲?!雖然安德魯很帥,但是他可是筆直的啊!
安德魯歎了口氣:“我的夜遊症可能又發了,唉,怎麼吃藥也吃不好,家裡人也常常被我嚇到。”
艾倫尷尬:“哦……”
笑青山坐回座位,示意安德魯落座。
他道:“我想知道,你之前提到的證據是什麼?”
“啊,這個啊。”安德魯掏出手機,點開郵箱,將手機放在桌麵上,幾張照片赫然出現在眾人麵前——正是安娜教授接過項鏈,並戴在脖子上的場景。
還有一張照片是項鏈在珠寶官網上的介紹,上麵標出了它昂貴的價格。
笑青山盯著發件人:“《金伽城時報》,賽門·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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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賽進行得十分順利,在幾日的講座、研討和答辯後,終於迎來了終幕。
按照多年來的規律,在大賽中名列前茅的選手,如果專心科研,不出意外都會成為領域內的明日之星,因此,各大媒體對賽事亦是十分關注。
為了搶到好位置,記者們如饑餓了幾日的虎狼般紅著眼睛匍匐在禮堂外,在禮堂的大門徐徐打開的那一刻,魚貫而入,扛著長.槍短炮擠進了房間。此時,距離頒獎典禮開始還剩下三個小時的準備時間。
約翰是《金伽城時報》的實習記者,此次跟著老記者賽門來到這裡,學習工作經驗外加跑腿打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