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刀劍之約(5)(1 / 2)

一隊車馬踏過雨後泥濘的小道, 路旁樹木青翠欲滴, 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氣息。

雖然同樣是從百花穀出發,不同門派的腳程卻不同, 歸元劍宗算是到達的比較早的派彆。

地平線末端,一線黑色出現,隨著車隊的前行, 視野拉近, 城鎮的輪廓漸漸顯現出來。

飛簷樓台,雕梁畫棟, 琉璃瓦上臥著曬太陽的貓。

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奇珍異寶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接,煙柳畫橋的小調有之, 雄奇壯麗的大氣有之,兩種不同的風格在天罡城內並棲。

饒是餘明翰遊曆無數大好河山, 走過無數小巷,覽過無數各具地域風情的建築, 在無數高樓上望月摘星, 也不得不承認, 天罡城實乃天下最繁盛的福地。

歸元劍宗建造於山巒群峰中, 山腳下亦有領地,但和人煙阜盛的它比起來,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葉易不愧是修真界千年來最厲害的修士, 所掌管的城鎮在天下亦是數一數二。

餘明翰也知道葉易身為城主不可能事必躬親, 但他能廣納天下才士,識人用人的這份眼光也是天下一絕。

隻可惜……

餘明翰眯著眼,迎著直射的天光,凝視著屋簷上,蹲在兩座垂獸中間的貓,那貓呆呆的,一動不動,好像把看家護院的雕像當成了自己的同伴。

如果師弟在這裡,他一定會很高興吧。

師弟沒怎麼出過宗門,僅有的一次下山,也是跟著他去商鋪收租,當日是在冬天,天色黑得早,他隻來得及和他走完了那一條長長的路。

早知如此,他便親自送師弟去折花宴了,不然又怎會讓他失蹤?

這修真界內,不對人產生惡意就是最大的善意,也不知他一個人該如何是好?

餘明翰麻木地隨著領路的修士穿過城內最寬闊的那條大道,直通太羲宮外。

由一列修士鎮守的玄色大門緩緩敞開,露出宮內的盛景。

領隊的修士在進了門後便換了人,新來的女子身著珊瑚鮫紗,腰間佩戴著可以隱匿修為的翡翠,但從她言談舉止間自有的冷傲態度可以推測出,這人要不是修為極高,就是極受到城主賞識,而事實證明,她兩者俱占,正是曾在江湖中掀起過血雨腥風的妖女碧霞仙子。

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不屑與他們交談,碧霞話語不多,隻領著他們在路上行走。

雙方皆是修士,步伐看似平平無奇,實則眨眼之間便行了數裡,而一座巍峨高大的宮殿也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這是要拜見城主麼?

餘明翰暗中生疑,前些日子他接到王道友的一封書信,他所在的宗門比劍宗更早來到天罡城。

信中,這人先盛讚了一番天罡城的繁盛,隨後又委婉埋怨到,葉易身為城主,並不接待客人,無論是青雲舫還是百花穀,統統連麵都不見一次,分明就是瞧不起他們!

餘明翰可還沒有臉大到認為在葉易心中,歸元劍宗是值得他浪費時間一同喝茶的門派。

那這番舉動,多半就是請柬中寫的那件“喜事”了。

尚惜兒心中想的和餘明翰一樣,但與憂心忡忡的師兄相比,她可是心情愉悅無比,也分出了更多心思來比較劍宗和太羲宮的區彆。

這越比較,她心底的那點歡愉就越少,建築的設計布置和築材她是看不出什麼,但在衣服首飾上,她的鑒彆力可要好得多。

她在宗門內也是千金大小姐,身份比她高的,性子比她節儉,身份比她低的,每月領的靈石都比她少,根本沒有和她做對比的機會,因此在門派內,尚惜兒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可這太羲宮內,隨便路過一個修士,從頭到腳,從玉簪到香囊,服飾到佩劍都要好過她的,這讓虛榮心一向很重的尚惜兒有些心塞。

她們的修為可不如自己呢,憑什麼穿這麼好的仙衣!

這時候,她卻忘了自己在劍宗同輩弟子裡的修為也隻是平平,穿的卻比長老還好。

等進了宮殿,她更是為其中的奢侈所震驚。

尚惜兒當然看不出腳下的地毯有多麼名貴,隻是從那堆珠光寶氣的擺設中感覺到了富貴的氣息。

碧霞仙子道:“二城主身體有恙,城主正在為他調理脈息,還望諸位暫且等候片刻。”

餘明翰疑惑道:“二城主?”

碧霞笑道:“他一個月前才來到天罡城,又不喜張揚,諸位不知道也是正常。”

更何況他終日待在寢宮內,除了城主外,也隻有兩個白鶴童子和狼崽子能見到他,就是碧霞,也隻在彙報事務時,遠遠看見過他的背影。

青年坐在軟榻上,未束發,長發如瀑攬至脖子一側,烏黑的發尾散亂地披在榻上。

素白色的錦衣寬大,他脖頸和肩膀相接的那段曲線無比清瘦,整個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見。

隻那一眼,碧霞便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她聽到的那些真相,到底是真是假?

是假最好,城主自有法子養著他,可若是真,她必定不能放任城主和笑青山相處下去。

碧霞回過神來,便聽尚惜兒打聽道:“既然是二城主,想必他修為也很高咯?又是什麼人能傷得了他?”

她平時在宗門嬌養慣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也沒有考慮過辭令是否合適。

天罡城與名門正派的關係一直很緊張,餘明翰不願讓碧霞誤以為他們在打探天罡城的實力,轉移話題道:“這茶鮮嫩清香,唇齒流芳,可是昆侖山脈的雪前井?”

碧霞回道:“道友說的不錯,這正是雪前井,為了折花宴,前些日子特地采回來的。”

尚惜兒暗自咋舌,宗門內有一長老好茶,五百年前品過一口此茶,從此念念不忘,可惜這茶隻特定供給某些個大能,有市無價,天罡城卻把它當成招待客人的茶水,也不知道是故意顯露財富,還是這茶對他們而言也就這樣。

尚惜兒正打算品品這茶,又聽碧霞道:“至於二城主的修為……他與諸位的關係甚深,等你們見了麵就會知曉,我就不擅自透露了。”

“啊?”尚惜兒滿臉疑惑,聽碧霞的意思,他們與二城主應該很熟,這個人要麼是門派裡的弟子,要麼是名滿天下的修士,可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沒有理由加入天罡城吧?

葉易也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半盞茶的時間後,在座的諸位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

他的人還沒出現,可大能的威壓已至,即使他壓抑了自己的氣息,但自有磅礴之勢如浪湧來。

與之相伴的,是虛浮的腳步聲。

那聲音不大,但對修真者而言,想要將其捕捉是輕而易舉。

任何一個有修為的人,哪怕隻是鍛體期的修士都不會發出這種腳步聲,隻有凡塵世俗中人才會這樣走路。

在市井中聽見這聲音不奇怪,但在一個仙家玄門,尤其是仙門之首的天罡城太羲宮裡,聽見這聲音可就太怪了!

他們劍宗的掃灑童子都有練氣期呢!

尚惜兒放下了紫砂茶杯,好奇地盯著大殿的裡側,太羲宮之主將從那裡出來。

珠簾擺動,清脆悅耳。

男人一襲黑袍,上繡金紋,上位者的冷峻氣質總是讓人忽略掉他俊朗無儔的麵容。

他隨意掃了眼大殿,便讓滿座的來客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道,能參加折花宴的,除了長老,大多都是宗門裡的青年才俊,是被給予厚望的優異弟子。

尚惜兒低垂著頭,不敢直視葉易,要不是坐在椅子上,發軟的雙膝可能已讓她出了大醜。

“你太凶了,氣勢收一收。”

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音量不大,氣息不穩,可見其主人身骨虛弱,但那音色卻讓人聽之難忘,泠泠然如醴泉,又有著初雪的清冷意境。

在場的哪一個人認不出這人就是笑青山!

尚惜兒猛地抬起頭,隻見那人一身素錦白衣,雲袖口上的銀紋隨光流轉。

他打扮得簡單,除了挽住墨發的玉簪,未著其他配飾,但素雅的打扮卻未減他的風流,一雙桃花眼含著秋水,看似有情,卻又帶著疏離,仍舊如高天孤月般清冷,乃是姑射真人降世,高不可攀。

哪怕尚惜兒見了這幅容顏千千萬萬次,下一次再見到時,也要為其癡迷一瞬。

但那情感很快就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豔羨和嫉恨。

餘光裡,餘師兄正凝視著他,眼底是掩不住的欣喜。

劍宗大部分人都以為餘師兄對笑青山的百般嗬護出自血脈之情,但她曾經撞見過餘夫人和餘師兄的談話……

她忘不了餘夫人拔劍時的劍鳴,也騙不了自己事情的真相。

簡直是當頭一棒,尚惜兒忽然反應過來,在宋家大宅她敢拋下笑青山逃跑,完全是因為她篤定笑青山凶多吉少,不死也得掉半條命,可他現在不僅沒事,氣色還好了一些,蒼白的麵上多了點不明顯的紅潤,顯然在天罡城受到的待遇極佳!

天罡城與雲城隔了十萬八千裡,他就是逃脫了妖怪是魔爪,又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尚惜兒心中是驚異無比,寧可相信站在這裡的是哪個畫皮,也不願信這人就是本該死在宋家的笑青山!

碧霞仙子行了個禮,呼道:“城主,二城主。”

尚惜兒在一瞬間還未理解她的意思,身旁的人卻是陡然起身,喚道:“青兒,你——”

笑青山走了下來,懷裡抱著的東西翻了個身,粉色的肉墊藏在白色的毛裡,餘明翰這才認出那是一隻冰原雪種的小狼崽。

它冰藍色的眼珠子盯著陌生人,毫無警惕,還帶著點有恃無恐的得意,可見也是個從出生就被人寵著的小東西。

“餘師兄。”笑青山說道。

餘明翰張開口,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最終卻隻道:“你無事就好。”

立在後方的葉易挑起了眉。

自己也是對笑青山情根深種,他哪裡看不出這位餘師兄眼底藏著的感情。

即使知道笑青山對他不過是同門師兄弟的情誼,葉易心底還是湧起了一股煩躁。

他想鑄一座金籠,把笑青山鎖在裡麵,讓笑青山隻能為他笑為他哭為他失控為他意亂情迷,無論是眼底還是心裡,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全都烙印下他的痕跡,也隻有他的痕跡。

不過這種想法也隻是一瞬而過,他哪裡舍得折斷他的翅膀,更彆提笑青山不是金絲雀而是一個人。

就是上輩子,他看似把笑青山關在了宮殿裡,實際上隻要笑青山說一句不,他哪裡敢強迫他。

所以最後,他的道侶走了,提著那把有著可笑名字的劍,回到了所謂的正道。

葉易眼中冰霜漸起,打斷了二人寒暄的對話:“餘道友,卿卿經常提起你。”

餘明翰眼中閃過驚喜之色,葉易隨即道:“他說你是他的兄長。”

恍若一盆冷水澆下,餘明翰從頭到腳都是冷的。

沒錯,他在師弟眼裡,隻是一個師兄罷了。

可葉城主為何叫師弟叫得如此親密?!

思及碧霞剛剛念出的稱呼,餘明翰不可置信道:“二城主是——”

“……是我。”笑青山點頭承認,兩頰生起淡淡的薄紅。

明明什麼都沒做,卻成了一城之主,頗有點以色侍君的意味,怕不是下一次就要禍亂朝綱。

餘明翰還來不及思考個中由來,陰影投下,笑青山被拉回了男人身邊。

隨後,笑青山被按在了座椅上,狼崽舒舒服服趴在他的大腿上,盤成一個卷。

笑青山惱道:“你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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