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又說:“伊達警官和老板交流的時候請注意一點,是前夫,不是丈夫。老板……或許會有些在意這件事。”
伊達航有些意外他會說這些,很誠摯地向他道謝了。
交談在這裡就完全結束。
後來伊達航在酒吧進行了十分專業的調查,對當天的員工也展開了詢問,一邊問話一邊在隨身攜帶的本子上做著記錄,保證不會因為自己的一些判斷而歪曲原意。
——已經是非常能乾的警察了。
不過伊達航本來就是非常能乾的那一類,還很負責,不然也不會這個時間了還在對一宗沒人在乎的失蹤案進行調查。
調查自然沒什麼結果,一個禮拜的時間完全足夠老板將後續所有事情處理乾淨。她知道自己很可疑,但對於警察而言,隻是可疑是完全沒用的。
東京這座城市藏著大量警方無法觸及的東西,不過反過來,這樣也很安全。
他已經算是那幾個人中最安全的一個了。
在送彆伊達航的時候,鯉生把自己的傘給了他。而伊達航給他留了一張名片,說如果有什麼發現的話務必給他打電話。
“如果有機會的話。”鯉生收下了名片。
出了這樣的插曲後,泉鯉生又開始忙碌起工作來,原先打算請教老板而預留的時間已經錯過了,隻能等下班之後看有沒有時機。
因為暴雨的緣故,雖然客人不算多,但原本打算離開的顧客也不怎麼想要離開,寧可支付比雨傘或是出租車昂貴得多的費用泡在酒精裡。
終於等到換班的時間,鯉生背著包找到了老板,卻在她身邊看到了一個同樣眼熟的人。
黑色針織帽壓著長發,隨身攜帶吉他包,拿著酒杯的慣用手是左手,不苟言笑,身邊放著一件剛脫下來的雨衣,怎麼看怎麼眼熟。
在看見有人靠近後,男人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周,確定是毫無威脅的員工後才將注意力重新放了回去。
是萊伊。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怎麼能接二連三的遇上他們!
“麻煩你多跑一趟,這是尾款。”老板絲毫沒有避開鯉生的意思,她也不用避開,畢竟泉鯉生應該是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單純大學生而已。
萊伊收下了手提箱,一句話也沒說,將杯子裡的酒全部倒進喉嚨後就帶上東西離開了。
看著他披上雨衣的背影,鯉生突然想起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暴雨,離新宿隻有20分鐘車程不到的六本木,隻是來取尾款卻帶著武器的萊伊,還有那件眼熟的雨衣。
原來就是今天啊。
他應該是剛在天台上完成了和早乙女天禮的約定,再繼續自己原本該進行的工作吧。
“一直看著他,泉君原來是喜歡這樣的類型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鯉生差點沒哽住。老板笑眯眯地看著他慌不迭地搖頭:“沒有那樣的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要是和他扯上聯係會很麻煩的。”老板說,“和伏黑先生完全不一樣,是個很有原則的男人啊,這才是最麻煩的。”
聽到提起伏黑甚爾,似乎還是非常負麵的評價,鯉生稍微靠近了一些:“上次您不是還說伏黑先生是靠得住的人嗎?”
這還是老板第一次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如果他沒在委托中突然提出加價,不然就不願意處理後續的話,我是會這樣想的。”
泉鯉生大受震撼。
那個男人,他隻管殺不管埋嗎!!!
把屍體直接甩在酒吧然後坐地起價,這是什麼垃圾中的垃圾才會乾的事情啊?!
所以老板不得不另外找人來處理後續……多半就是找上了「組織」,乾這種事他們一向很專業。
“泉君最近在寫兒童文學吧?”老板突然又說。
鯉生勉強從伏黑甚爾的無恥中抽出神來:“您是怎麼知道的?”
“是非常美好的故事呢,即使讀起來的時候感覺到了非常濃鬱的孤獨,但是又很幸福。是讓人看了之後會發自內心展開笑容的故事。”
這次鯉生沒有紅著臉說出謙辭,直接點頭:“是的,是想起就會想要微笑的故事,我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寫的!”
老板的笑容加深了,精致的眼紋裡含著滿滿的溫和。
她沒忍住,又摸了摸大學生的卷發,像長輩最喜歡做的那樣:“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的泉君吧,真希望你能找到讓你不那麼孤獨的東西。”
我其實並不孤獨——泉鯉生張了張嘴,沒能說出這句話來,至少在今晚不能。
女人保養得很好的細膩皮膚在發梢留下的關懷,如果有知道她平時作風的人一定會大跌眼鏡,出了名的「黑寡婦」原來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畢竟人向來都不是能用片麵的標簽去束縛的,比如心狠手辣的女人也會用溫暖的笑容,毫不吝嗇地對自己喜歡的後輩送去祝福。
還有很多可以舉出的例子,但鯉生此刻並不想一一列舉,發生過的事情換成現在進行時也不能改變什麼。
如果生活能像他寫下的兒童文學就好了——這樣的想法是沒有必要的。
那是小孩子看了會羨慕,成年人看了更羨慕的故事,隻在異能和咒術的交織作用下限定發生。
“我會努力的。”鯉生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漂亮的水藍色蕩著光,素白的臉上是誠懇的篤定,“「泉鯉生」會找到他想要的東西,如果不是為了這個,他又是為什麼而存在的呢。”
老板輕輕地“嗯”了一聲。
在接下來一周的時間裡,泉鯉生做了很多事情。
最簡單的就是關於他的實習報告,他竭儘所能的找教授說情,終於把自己兩個明年要跟著學弟學妹一起重新實習的兩個組員捎上了,和其他班的一起圓滿完成了這次的任務。
他還在外麵租了房子,因為地段的緣故並不算便宜,但很值。
三室一廳被改成了兩家臥室和一間工作室,沒課又空閒的時候就在工作室裡惆悵著寫作計劃,另一間臥室偶爾會收留晚歸又不想回學校的兩個組員,大部分時候是空著的。
會這麼做當然不是為了方便寫作,或是取材,而是鯉生意識到了——
早乙女天禮死了,他的「遺產」留給了降穀零和諸伏景光。
從專業人士的角度出發的話,拿到這些產業後,優先級最高的就是清點「資產」。
他們兩個不會知道手底下人的所有動向,但隻要表露出清點的態度,或者是被下麵的人察覺到清點的打算,那麼底下的人自然就會展開行動。
害怕那些背著「中石謙也」的事情被查出來,於是先一步把有可能被清算的隱患清理掉。
就像瞞著老板中飽私囊的員工會做的那樣,能填補的虧空要立刻填上,不能填補的……就要另外處理。
「泉鯉生」的身份就是不能處理的那一類。
因為不是出於他們的本意,但的確是發生在他們手底下的事。
當無論如何也理不清源頭的時候,找與他們不想乾的人來處理掉「泉鯉生」是最簡捷高效的做法。
所以鯉生得搬出學校,有什麼突發事件的話也不會驚動人太多人,要是實在沒有任何辦法,生命安全又受到威脅的話……
那就打電話給禪院研一嘛!
當初編輯能順著影子出現,想把入野一未帶到安全的地方,那麼從普通惡人手底救下一個泉鯉生還不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鯉生覺得自己考慮得非常周到了。
但有時候,被眾多讀者指責的的荒謬是有限的,可生活的荒謬卻是意料不到,又無從察覺,隻有在發生的瞬間才會展露在世人麵前。
有人敲響了泉鯉生的大門。
鯉生穿著毛茸茸睡衣,踩著拖鞋,手裡還握著筆。因為是特殊時期,他很警惕地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去觀察外麵的景象。
“您好,定期檢查。”身著管道工人製服的男人站在門外說。
泉鯉生心跳迅速加快,握在門把上的手頓住了,一時間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
先不提這擺明了不可能是什麼管道修理工……他想要破門是非常簡單的事情,門對他應該是不起作用的。
又因為脫離於常人的特殊性,所以即使自己馬上給禪院研一打電話也或許會來不及。
而門外的男人似乎並不著急趕時間,帽簷下的嘴角沒有表露出任何不耐煩的弧度,那道疤痕安靜的豎著。
所以那群明明全是普通人的黑心家夥為什麼會雇傭伏黑甚爾啊!
伏黑甚爾是完全不挑活兒的嗎?!
泉鯉生覺得自己恐怕難逃一劫。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了老板曾經說過的話。
萊伊是和伏黑先生完全不一樣,是個很有原則的男人。
所以伏黑甚爾這個宰了人之後還能坐地起價撂擔子不乾的男人……是個非常沒有原則的人。
沒有原則好啊,沒有原則才能活命啊!
接著,鯉生又想起了自己一直以來苦悶的源頭:他找不到對自己完全不感興趣,又願意一起學習,還不用擔心事後傷害到彼此的學習夥伴。
靈光乍現,福至心靈——
「那個人不就站在門外嗎?」
驟然出現在腦海裡的念頭算得上驚悚,是老板聽了都會皺眉的天方夜譚,邏輯上說得通卻完全不符合常理。
可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泉鯉生沒有任何猶豫地做出了決定。
他打開了門,在對方緊繃的肌肉爆發的前一秒向前一步,果斷地握住了伏黑甚爾寬大又粗糲的手。
“請問您可以搬來和我一起住嗎?”毛茸茸的大學生瞪圓了眼,漂亮的水藍色在之中蕩漾,他激動說,“我可以支付報酬,多少都可以!”
伏黑甚爾愣了一下,剛冒頭的殺意也頓住了。
他絕對沒有認出自己,或者說,早就把自己給忘了。
鯉生可以肯定這一點,並站在一個伏黑甚爾的立場推測著。
要是他發現任務目標是之前騙過的十分好騙的大學生,在來下手之前再以人生安全詐騙一筆才是屑男人該做的事情。
屑男人好啊,屑男人可太好了!
“您讓我有十分心動的感覺!我想以這樣的狀態完成手頭的稿件!”泉鯉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是個愛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