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有點甜(1 / 2)

鄉親們也不是傻缺, 瞧著氣氛不對, 陸續就有人告辭, 走在最後的牛順平還拿了幾顆山楂球說帶回去給小孫女嘗嘗, 又招呼了一聲:“那就等著吃你家的席啊, 鬱老二!”

鬱學農起身送了幾步,看人都走遠了才回到院子裡來。他回來就撞見老太太往喬越手裡塞紅包, 就像鄉下送禮那樣, 拿方方正正的紅紙裹著, 是多少錢看不明白。

老太太還說呢:“咱也沒準備啥, 這是見麵禮,小越你拿著。”

喬越看向鬱夏,鬱夏衝他點頭,他才伸手接過,並道了聲謝。老太太真是一臉滿意,她看看喬越再看看孫女鬱夏, 咋看咋登對,她牽著兩人的手搭一塊兒,嘴裡不停說好, 讓他倆好好的。

因為鬱夏是老二家的閨女,鬱學工夫妻方才就幫忙招呼了一下鄉親們, 沒敢強出頭宣兵奪主。等鄉裡鄉親都走了,大伯娘該嘗的也嘗了個遍,就擦擦嘴湊上前來:“二妹還要在家裡待個把月,要叮囑啥回頭慢慢說唄, 媽您收收。”

老太太情緒是有點激動,聽大媳婦一句勸,趕緊穩了穩心:“好好,我不說了,鬱毛毛你給我倒杯水來,我想喝一口。剛才不是還沒看完?夏夏你從京市買回來的東西,快拿出來看看。”

她大伯娘等半天了,跟著瞄了瞄旁邊那幾口袋,笑眯眯問說:“對,對!拿出來給咱們開開眼界!”

先前已經把老爺子老太太那兩份拿給他們了,鬱夏又從包裡翻出三個盒子,分彆遞給大伯小叔和她爸。

是三塊表,海鷗牌的。

到七十年代末,城裡不少家庭都置辦上三轉一響,手表的地位不像前幾年那麼誇張。但也隻是相對而言,擱農村,哪怕再往後推幾年這也還是緊俏貨。

像鬱爸,打開盒子一看就愣住了,觸動更深的還是鬱學工和鬱學兵。看看這三塊表根本就一模一樣,他倆一方麵覺得這戴在自個兒手腕上是糟蹋東西。又想著二妹真沒把他們當外人,對叔伯和親爹都是一個樣。

她大伯娘湊過去瞄了一眼,看過滿是不敢相信。抬起胳膊肘想撞一撞自家男人,剛抬起來,就怕給他把表撞掉了,又趕緊放下去,催促說:“多好的表,學工你快戴上看看!快戴上啊!”

鬱學工就隻在公社乾部的手腕上見過這個,彆人啊,或者買不起,有錢也舍不得。沒想到有一天自個兒能擁有一塊,他手都有點抖,試了好幾下才把表帶放開,套手腕上鬆緊正合適。

他還想說這個是不是給錯人了?

老三戴著還行,自己純粹就是個莊稼漢,這不襯啊!

沒等他開口,隻見鬱夏忍著笑小聲說:“這個表,大伯你帶反了。”

鬱學工老臉一紅,不好意思道:“我就說我和這玩意兒它不配啊。”

旁邊老太太剛才招呼喬越坐下,一回頭聽到這話,就給他懟了回去:“不配?有啥不配?這不是才拿到手,你不認識它,它也不認識你!認熟以後就好了!”

鬱夏也趁熱打鐵教他們怎麼看時間,還讓喬越看了一下表,都給調好了才由著他們哥仨一邊美去。你彆看他嘴上說破費了糟蹋東西,那臉上不是帶著笑?心裡高興著!要說三人裡頭也就鬱學農多想了一層,他是有點心疼,掙了錢乾啥全花出去,存起來多好。

鬱學農也是沒想到這都是他媽一手搞出來的事。

鬱夏咋能買這麼多?

不就是因為老太太那封信!

這不,鬱夏還沒停下動作,她又取了幾條裙子出來:“我在百貨商廈都挑花眼了,最後買了幾條裙子,這個醬紅色是給大伯娘的,藍色是給媽的……”

說著她還取了條顏色更鮮豔亮麗的出來,拿到鬱春麵前:“這條是給姐的,你看喜不喜歡。”

裙子在透明的包裝袋裡,就隻能看到顏色,瞧著是挺明麗的。鬱春沒立刻伸手來接,她婆婆忍了個全程這會兒忍不住了,伸手替她接過來,翻著兩麵都看了看,跟著就往兒媳婦手裡塞:“不用拆開我就知道一定好看,猛子媳婦咋能不喜歡?”

高紅紅也跟著點頭,滿是羨慕說:“我媽說得對,這誰看了不喜歡?”

“對了,我給紅紅買了一條。紅紅不是高中畢業了,我沒選太俏的顏色,拿了條大學生愛買的。”

本來鬱夏真沒想起高紅紅,還是想到鬱春嫁人了,高紅紅不就成了她小姑子?站在鬱夏的角度,和高家沒那麼親,可想著陳素芳那會來事的個性,回去肯定少不了要打交道,要是丁點表示也沒有,總有點尷尬,這麼想著,她買裙子的時候就多挑了一條。裙子不像鞋啊手表那麼貴,價錢承受得了,當時想著看情況,要是沒送出去留著自己穿也合適……結果還真讓她料中了。

這條就是那種襯衫領的連衣裙,扣扣子的,掐了點腰,底下裙擺放開來,因為是米白色,穿這個再紮個麻花辮看著學生得很。又因為價錢不貴,在京市那邊賣得挺好,S市這邊倒是沒咋的見人穿。

高紅紅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份,接過手還挺不好意思,拿到以後就迫不及待拆開來看了,摸摸領子,再看看收起來的腰。

“小夏姐眼光好,我看這個合適我穿,”她說著還壓在身上比了比,“媽你看看,好看不?”

不說高紅紅原就生得不錯,哪怕她醜點,陳素芳也覺得好看啊!她就這一個閨女!

陳素芳心裡又熨帖一分,覺得鬱春是扶不起,老鬱家還是厚道人,前頭扯證鬨那一出也怪鬱春沒和家裡商量,把親家公親家母給氣著了。這麼想著,她催著高紅紅把裙子折回去裝進袋裡,“等回去了你再慢慢試,要是能考上大學就穿著它上學校報道去。”

從開始派發東西,鬱毛毛就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姐,不止她,大伯家兩個小的也是一樣。鬱學工有四個孩兒,前頭兩個鬼精鬼精的,之前就沒少進縣裡晃蕩,頭年政策開放之後,他倆一前一後離了家,出去尋摸機會去了。還有兩個小的,也就跟鬱毛毛差不了幾歲。鬱夏就拿了幾樣文具出來,什麼鋼筆啊,硬殼本,給哥幾個都發了一套。

剛才有多期待,這會兒就有對絕望,鬱毛毛癟了癟嘴都想哇一聲哭出來:“姐!你可真疼我啊!”

他說一句兩個小夥伴就點一下頭。

沒錯!因為堂姐這麼出息,家裡更加重視對他們幾個的管教,日子本來就難過了很多,夏夏姐還整這個回來!

前頭他們仨吃高興了,這會兒就成了苦哈哈的小白菜,偏偏所有人都瞅著這頭,要訴苦都不敢。鬱夏看小弟嘴都嘟起來了,還忍著笑逗他:“阿毛你不喜歡姐姐給挑的文具?那姐下次買幾本書回來,什麼唐詩宋詞散文合集……”

“!!!”

鬱毛毛一邊羨慕的看向他爸他媽以及他那個傻大姐,同時還得賣力的笑:“彆,姐你對自己好點,有那錢買點肉吃,彆破費了!我們學校發挺多書,你彆給我買!實在要買文具就挺好的……”

兩個小堂弟也跟壯士斷腕似的,沉重的點點頭。

是啊,文具挺好的。

鬱夏不停掏東西的時候,喬越就搬了個凳子坐在奶奶旁邊,他先前就感覺這一家子很有意思,到這兒真是讓夏夏的惡趣味逗樂了。早先就感覺她有時挺惡劣的,明明把你心裡想的看穿了就是要逗逗你,在京市的時候,喬越就是被作弄最多次的那個,現在鬱小弟接班。

鬱夏往周圍發了一圈,說差不多就是這些,剩下都是吃的。她大伯娘拿著裙子美夠了,調侃說:“這還少啊?這得花了多少錢?你這閨女咋就沒對自己好點呢?”

“也沒花很多,就是手表這些要票,票麻煩點,是阿越給我弄的。”

因為嘴笨,人多的場合鬱爸都不太開口,這會兒他才說了一句:“二妹你能想著家裡人爸就很高興了,空著手回來也沒事,彆為了買這些虧待自己。”

鬱夏特地走到她爸跟前,轉了一圈:“爸你看看我,哪虧待自己了?你說說,我這邊會掙錢了,頭一次正經給您買個東西,您也不說個喜歡,也不誇誇你閨女。爸你看這手表咋樣?好看不?你戴著高興不高興?”

“……”就跟鬱媽拿鬱春沒轍一樣,鬱夏哄她爸這種老實人很有一套,這不,她爸一下就忘了價錢,趕緊點頭說喜歡,說這輩子沒用過這樣好的東西。

“爸你喜歡就好,這表咱先戴著,等以後我畢了業,到大醫院上班去,掙了更多的錢再給你換一塊更好的。到時候啊,我還要接你進城吃香的喝辣的去。”

喬越真的從來沒到過農村,哪怕曾經在報紙上看過一些稻田麥地的照片,他對這片廣袤天地的想象還是很貧乏。他出生就住著四合院,為國家做起項目以後還搬了單元樓,研究所分配給他的房子也是最近幾年新建的,反正活到今天沒短過吃穿沒缺過錢,在這個年代,他這樣的生活條件太好太好了,他是這個國家生活的最好的那批人之一。假如說搭火車南下那路上鬱夏沒給他打預防針,喬越一到鬱家估計就懵了。

他等於說徹底離開了熟悉的地盤,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茅草蓋頂的泥胚房在他想象裡都是不存在的。

喬越穩住了,在聽鬱夏介紹過以後,他把腦子裡想象的畫麵再往下調了一個度,這樣都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視覺衝擊,好歹他沒表露出格格不入來,他儘可能在回應鬱家上下的熱情,並努力調整自己的位置,希望給所有人留下好印象,不讓鬱夏難做,不讓她擔心。

他做得很好,站在他的立場,已經不能更好了。

說了要陪鬱夏,陪到她開學返校,對後麵的事喬越心裡有些沒底,不過隻要想到女朋友就在旁邊,困難也能克服。

讓喬越覺得開心的是,今天見到了鬱夏生機勃勃的一麵,她在京醫大內斂很多,回來之後感覺笑容都燦爛不少。

看她在鬱爸麵前轉圈,聽她放軟了聲音撒嬌,喬越那心真是軟得不行,興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眼神一直粘著鬱夏,嘴角彎起半天,整個活像個傻子一樣。

因為是鬱夏在表演,幾乎所有人都看著她,注意到喬越這神態的就三人,一個是坐他旁邊的老太太,一個是總瞄著他的鬱媽,還有就是心裡耿耿於懷的鬱春。

老太太不用說,是越看越滿意,心想夏夏挑男朋友的眼光也好,從見麵到現在,小夥子都是一臉真誠的樣子,看起來坦蕩蕩的,哪怕看到鄉親們帶個草帽挽著褲腿一腳黃泥也不嫌棄,他是大城市來的,丁點沒有看不起誰。

鬱媽心裡一直壓著大石頭,她不停瞄著喬越就是想看他是什麼反應,看到這個家是咋樣的表情。就目前看來,那塊大石頭搬開了一半,她稍稍鬆了口氣。

同她倆相較,鬱春的情緒就負麵多了。

在其他人不注意的時候,她內心戲可說相當精彩,臉上表情都有好幾回繃不住。她就不明白,鬱夏這男朋友是不是傻子?看到這麼不上台麵的親朋好友,這麼破爛不堪的家,他到底在喜什麼?男的不都怕老婆娘家上門打秋風,呈現在他麵前的還能不是打秋風的配置?

爺爺是總工程師,爸爸是工程師,他也走在這條路上!奶奶是京醫大院長,媽是京醫大教授……這一家子是不是瘋了?瘋了才會撮合他和鬱夏!瘋了才找農村婆娘當媳婦兒!

今天的所見所聞給了全生產隊希望,看到鬱夏現在多好,看到她從外頭帶回那麼個對象,鄉親們回去都該督促家裡小孩好好學習!誰說三代貧農就活該困在鄉下?隻要肯努力,這片天地困不住你。

這應該說是鬱夏本人都沒料到的,是意外之喜。

當然也不是人人都有被激勵到,鬱春就沒有,她看著手上整條破裙子就氣,氣鬱夏壞她好事,氣鬱夏一來就收服她婆家。陳素芳簡直就跟信了她的教一樣!更彆說高紅紅,她因為家裡條件好,個性就有點高傲,和這個新進門的二嫂處得一點也不好,偏她高紅紅就愛捧鬱夏的臭腳。

鬱春覺得,上天既然讓她重生了,她就是主角,她就應該事事順心,你說賣麻辣燙廢材料賣燒烤考驗手藝,那對主角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故事裡不都是這麼講的,七八十年代遍地黃金,彎腰就能撿到。

再說了,做燒烤有什麼難的?是,她廚藝不好,可燒烤不就那麼回事嗎?沒做過還沒吃過?

鬱春堵著氣,就喊了娘家媽一聲:“你們聊著,我去看看猛哥回來沒有。”

鬱媽想著這頭也沒自己事兒,跟著鬱春就追出去,出院子之前聽老太太喊她:“跟著就要燒飯了你上哪兒去?你閨女帶對象回來,你這當媽的不露一手?”

“我和大妹說兩句話,耽誤不了多久。”

老太太皺了皺眉,沒再訓她,轉而同身邊的喬越說起話來,問他和孫女認識的過程,問他夏夏在外頭求學辛苦不,北邊冬天是不是特彆冷。

鬱夏聽見這話趕緊衝喬越使了個眼色。

喬越捂著臉笑,老太太還說呢:“奶奶我給你撐腰,小越你彆怕她。”

這下好了,使眼色變成了飛眼刀。

“好你個喬越,才上我家來就爭上寵了!”說著還可憐兮兮看著老太太,“奶啊奶,我就出去上了一年學,回來您就變心了!”

她說著就坐到喬寶寶旁邊,在他手上捏了一把。

喬越倒是沒和她爭,就貼在她耳邊小聲說:“夏夏你回來之後好像有點不一樣了,我喜歡你這樣。”

鬱夏就是故意耍寶哄家裡人開心呢,她難得回來一次,總不能挑著吃過的苦受過的罪來說,說那些東西不得搞得一家子跟著抹眼淚?再說,因為喬越登門,家裡多少有點拘謹,這時候也就隻能靠和兩邊都很熟稔的她來調節氣氛。

這會兒就比剛才好多了。

看兩人感情這麼好,家裡都為她高興,大伯娘跟著就問老太太說:“今晚總得張羅兩桌,媽你看擺在哪邊?也差不多該燒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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