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有點甜(2 / 2)

“讓老大老三抬桌子去,就在老二家裡吃,你去看看你弟妹人呢?說和大妹講兩句咋還沒回來?”

大伯娘應了,跟著就準備尋人去,又準備去地裡整點菜回來。結果半路上就遇見鄉親們過來,有人抱著黃澄澄的老南瓜,還有拿著半截冬瓜,還有豇豆四季豆啥的。

“正好遇上嫂子你,這是我媽讓我拿來的,說你家沒種,咱們給送點過來。”

“是咧!也不能白吃你家的瓜子花生糖,你們鬱夏帶對象回來,咱們鄉裡鄉親不得幫襯一把?”

“你們彆一股腦塞給學工嫂,她連個背簍都沒帶,拿不過來,走走走,我們直接給送到家去!”

大伯娘道了聲謝,又跟著鄉親們折返了一趟,再倒回去尋鬱媽。鬱媽人就在不遠處的田埂上,和鬱春在說話呢。聽見嫂子喊她才驚覺出來半天了,趕緊要回去張羅吃食。走之前還提醒了鬱春一聲:“大妹你彆使性子,你奶給小越塞紅包那不是看人家千裡迢迢陪夏夏回來,人來了不說,還提了那麼多見麵禮。當初你結婚,你奶啥也沒給,那不是堵著氣嗎?”

“媽你彆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是,我當初扯證太倉促,沒和你們商量,可這訂婚酒都吃了,那結婚不就是早晚的問題?還商量個啥?我爸對二妹是體量再體量,他就一點兒麵子沒給我。”

鬱媽歎口氣說:“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你爸,他脾氣臭,你做閨女的讓一讓他,父女之間哪有記仇的?”

“行,咱不翻這些老黃曆,就說今兒個,我讓二妹幫襯我兩句,我不想困在鄉下地頭,我想跟高猛進城去過日子,我想做吃食買賣!她又乾了個啥?”

“……”就這事,鬱媽當真是站在鬱夏那頭的,“大妹你會做啥吃的?就你和高猛兩個進城?高猛那樣,裡裡外外都得你去張羅,能不能掙錢還兩說,那多累?你吃得下這個苦?”

做吃的又不是隻有擺在台麵上那點活,尤其是擺攤這種,等於說從進貨到洗到切到烹飪到售賣到清洗都得自己做,收攤回去還得記賬算賬,鬱媽沒覺得鬱春做得下來,也不覺得高猛能幫她多少。再說做生意又講究一個和氣生財,他們兩口子就跟鬥雞似的,姿態降不下來不得讓人掀了攤子?

鬱春覺得她媽就活該受苦受累:“上頭不是說秋收之後就下放土地,來年地裡產出就不是公家的是自家的,我都不用進貨,食材全從地裡出,讓我公公和大伯子種地,像洗啊切啊削竹簽子這些活讓我大嫂在家裡做,她弄好了騎車給我送來不行?那活咋就歸我一個人乾了?”

看出閨女耐心到頭了,鬱媽伸手拽住她:“……我聽著不大靠譜,不然你聽二妹的,照二妹說的不也能掙錢?還不用整天騎自行車進進出出,一家人呆一起多好?”

鬱春甩開他媽的手轉身就走:“誰就非得靠她才能發財?”

鬱媽還想追,田埂那頭大伯娘催得厲害,她沒法,想著回頭再同大妹聊聊,還得同她說好,全是自家人在場就算了,二妹那對象在的時候說話得婉轉點,彆那麼噎人。

衝著鬱春遠去的背影,鬱媽還喊了她一聲:“那大妹你也彆多耽擱,待會兒就帶上高猛過來吃飯!”

鬱春回去坐在床沿邊紮紮實實氣了好一會兒,高猛回來就看她冷這個臉,隨口問說:“怎麼?家裡誰又惹你了?……哎,對了,我回來的路上聽人說你妹從京市回來了?是不是真的?”

高猛話音剛落,鬱春就滿是懷疑朝他看來。

高猛拿了個玻璃杯子,往裡舀了兩勺果珍粉,衝上溫開水,攪勻了正準備喝呢,鬱春走上前去一把搶了他手裡的杯子,咕咚咕咚幾口喝得精光。

多數時候高猛脾氣還是不錯的,就是那種吊兒郎當的人,認真生氣的時候少。看鬱春這樣,他都沒炸,又給自己舀了兩勺果珍粉,再兌了杯水,這杯還是進了鬱春的肚皮。

他嘿了一聲:“你這婆娘到底發什麼瘋?”

鬱春就跟憤怒的鬥雞一樣,她仰頭盯著高猛看了半天,問:“你該不會對鬱夏她有什麼想法?”

高猛前頭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這時臉色不好看了:“胡說八道什麼?從我倆吃訂婚酒到結婚到現在,我見過你妹?”

鬱春不依:“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過她!”

高猛也來氣了:“我喜歡過她咋的了?全生產隊誰不喜歡她?不喜歡她還喜歡你啊?就你這樣的,我要不是、我能和你結婚??”

“姓高的!我一心為你好,就想跟你過好日子,想幫你發財!你就這麼對我?”

“趕緊把你這些好心好意收回去!想發財你換個老公!愛做生意你自己去!我沒興趣!”

這要不是未來的飯票,鬱春真恨不得和他拚了,想想以後的好日子,她一忍再忍,他看著高猛不慌不忙在旁邊兌水喝,看他喝完躺床上閉眼歇涼。

緩了半天,看情緒平複一點,鬱春問說:“你為啥不能跟我好好過日子?咱倆都結婚這麼久了你還惦記我妹?我妹她帶著對象回來的你知道不?”

高猛睜開眼盯著頭頂掛的蚊帳看了一會兒,然後才瞅了鬱春一眼:“誰不想過安生日子,又是誰見天不消停?從嫁進這個家,你做過一頓像模像樣的飯菜?你比我都不如,連柴火灶都不會燒,還說想做吃食買賣?誰跟你去做吃食買賣?誰又相信你說的能掙錢?咱家在大隊上算富裕,可那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倆在家裡蹭吃蹭喝就算了,你還想折騰啥?行!你要是自個兒有錢,你能一肩挑下來,彆麻煩咱爸咱媽咱哥咱嫂子我就隨你去,就問你一句,你行嗎?”

說實話,不行,她盤算的還就是讓婆婆出本錢……可高猛好不容易鬆口,鬱春能白白放過這次機會?

她一口就應下來:“你說的!我能把行當備齊,湊夠做買賣的啟動資金你就跟我去。”

高猛點頭應了,去就去,不就是從鄉間混混變成城裡混混?隻要不給爸媽大哥添麻煩,他有啥不願意的?

鬱春原先很不想回娘家去宵夜,想到啟動資金,她去了。晚上這一頓實在豐盛,當然不全是鬱媽和大伯娘張羅出來的,留下吃飯的陳素芳和高奎婆娘也幫忙了,高家因為經常吃魚,那兩條鰱魚就是她們婆媳收拾的,賣相挺好。又燉了個冬瓜排骨湯,做了回鍋肉……左右葷素搭配著擺了半桌子。

南北方口味有點差彆,喬越還不知道該怎麼動筷子,鬱夏就給他舀了半碗湯,看他把湯喝了才給介紹菜色。

這頓飯吃得也挺和美,鬱夏挑著北邊的趣事說了一些,又有喬越這個老北方人幫著補充完善,倒是讓同桌吃飯的開了眼。

飯後鬱夏說領著喬越在附近轉一圈,走兩步消消食,鬱春想著差不多該找她媽說說話,正準備跟去灶間,就發覺高猛看了鬱夏那對象好幾眼,她心裡氣啊,就在高猛腳背上狠狠來了一下。

“人都走遠了看什麼看?”

高猛連話都懶得回,真是個瘋婆子。

鬱春心裡惦記著做生意這件大事,也沒在這當口同高猛糾纏,想著晚上關上門再同他說道,就追著鬱媽進了灶間。

進去以後發現大伯娘也在,她心一橫,走到鬱媽身邊,拽了拽她:“媽你跟我來,我有話同你說。”

鬱媽就希望一家人有話能攤開了說個明白,看大閨女主動來找她,趕緊放下手邊的活跟上去。

她倆出了門又往遠處走了幾步:“沒人了,大妹,你想同媽說啥啊?”

“你手裡有多少錢?”

鬱媽皺眉,回說:“你不都知道嗎?我能有什麼錢?”

鬱春來回踱了兩步,滿心煩躁說:“前頭我妹考上省狀元,孝敬你二百……”

“有一百是給你爸的。”

“行,就算一百,過年那回她還寄了一百回來,你手裡總的有個兩百?”

鬱媽越聽越糊塗:“大妹你問這個乾啥啊?”

鬱春沒應她,又說:“還有今天,鬱夏給你和大伯娘都是一條裙子,那裙子值當什麼,她私下沒塞錢給你?”

“你到底想乾啥?”

鬱春一把拽住鬱媽的手:“媽,我長這麼大你也沒幫過我啥,你就為我出點力,把你手裡那幾百塊錢借給我!等我發了財還你,加倍還你還不行嗎?”

鬱媽急都急死了:“你就鐵了心想做生意?咋就是不死心?那做買賣的名聲多臭?再說頭年底才開了那個會,到現在土地都還沒放下來,今年大家夥兒日子都磕巴,要好起來也得是後頭幾年,誰有閒錢吃你那個?”

“我說了你也不懂,你彆管,媽,我就問你借不借?”

鬱媽悶了半天,才說:“我手裡統共一百多塊錢,哪像你說的有好幾百?”

“那錢呢?她這次回來這麼大排場,買這買那沒給你錢?”

“……春兒你咋能這麼想?你妹在外頭求學不容易,整整一年,咱家除了給她換點糧票還乾了啥?咱啥也沒給她準備,咋還能問她要錢呢?”

鬱春真是頭都要炸了:“她學校教授是她未來婆婆,她出了個對象一個月能掙三百塊錢,你說她在外頭不容易!那我就容易?結婚這麼長時間高猛她一分錢沒給我,高家是不缺我一口飯吃,可我要做生意,我要錢!我告訴你,我不想就這麼困在鄉下,我非得進城,媽你不幫我,我就當著大家夥兒的麵問我妹她對象借錢去!”

鬱媽往旁邊樹上一靠,就抹起眼淚來。

“你這是乾啥呀?你要逼死我!”

鬱媽哭了一會兒,看鬱春就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根本沒有讓步的意思,她實在沒法,咬牙說:“就一百五,最多隻有一百五,你彆去找夏夏她對象。”

鬱春算了算,一百五是少了點,自己這邊還有四十多,湊一湊有將近兩百。兩百塊錢放在這年頭還是有些購買力的,支個攤兒而已,興許夠了。

這麼想著,她才露了個笑臉,挽著鬱媽的胳膊說:“媽你擦擦眼淚,我們回去,你給我拿錢去!你相信我一定能成,等發了財我加倍還你,讓你穿金戴銀過好日子。”

她倆收拾妥帖回去了,鬱媽瞧著是有點不對,不過家裡人也猜到是鬱春不服管,鬨了她,想著今兒個這種日子,就沒多嘴說啥。恐怕誰也沒想到,鬱媽和鬱春說話的那塊玉米地後麵正好有條小路,鬱夏牽著喬越走到那邊,就聽到她姐在和他媽說話。

吃完夜飯天色就不早,倒是沒全黑下來,反正挺昏暗的,隔著一小片玉米地誰也沒看見誰,聲音倒是清清楚楚傳過來了。

聽了個開頭鬱夏就笑不出來,她已經猜到後麵可能要說什麼,哪怕有心理準備,還是沒想到能聽見這麼一出。

要不是頭一回來鬱家,喬越恐怕忍不住就出去了,他中間一直緊緊握著鬱夏的手,等那兩人走遠了才捧著她臉蛋哄說:“夏夏你彆氣。”

鬱夏差不多已經調整過來了,搖了搖頭說:“我不生氣。”

喬越抿唇,過了一會兒又說:“你也彆難過。”

鬱夏輕笑一聲:“我姐說得對,我現在很好,未來會更好,我有什麼不容易的?她不容易,我媽多擔心她一點也應該,手心手背都是肉。”

說是這麼說,喬越就不痛快。

是,沒錯,手心手背都是肉,那憑啥夏夏這麼孝順做了手背,她姐那個棒槌還是手心?

不過這種話說出來反而刺激人,他不敢講,隻是在心裡想著,夏夏她媽咋就給了錢呢?她彆給啊,有本事就讓鬱大姐來借,看她借得到不?

誰就活該當冤大頭?

誰他媽欠她的?

看喬寶寶氣鼓鼓的,那模樣就跟小青蛙一樣,鬱夏抬手戳戳他臉頰:“既然已經孝敬我媽了,她願意補貼我姐,我管不著。以後就照我奶說的,我買東西回來,要給錢也讓我爸捏著。我姐是從我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心疼理所應當,可我這命好的榜上大款來錢容易的妹妹對她沒有責任。”

這大概是喬越第一次明明白白聽鬱夏表達不滿。

哪怕是在抗議,在控訴,看起來也是心平氣和的,瞧不出有特彆憤怒,好像也不是很傷心,但喬越感覺到了,她不是在開玩笑。

喬越抬起手在鬱夏頭頂輕輕拍了拍,跟著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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