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兒還不夠慘?
她男人是個遊手好閒的混混;好不容易弄起來的小吃攤子給人砸;自己還燙傷好幾處……她現在正是需要關心的時候!做爸媽的都不管她,她咋辦呢?
鬱媽越想越委屈,又覺得從前咋沒看出男人兒子都這麼涼薄。
嫁出去的閨女就不管了?
彆說大妹還年輕,才二十多,她知道啥?哪怕她四五十歲了,那不還是閨女?做爸媽的和閨女記什麼仇?
這回是搞砸了,就當花錢買個教訓不成?
都走到這一步,再去數落她不對錢也回不來啊。
就算要數落她,不能等傷好之後嗎?
……
鬱爸覺得鬱媽魔怔了,鬱媽也差不多,她想著這麼多年都沒把男人看明白,嫁出去的閨女就不要了?那和自己那個娘家兄弟有啥區彆?她當初就是被親哥親嫂子掃地出門的!差點就死在外頭了!
看男人這樣,這會兒說啥道理他也聽不進去,鬱媽隻得安慰自己,以後慢慢說他,既然這事還要征求二妹的意見,那肯定不會離的,以後日子還長。
其實不止鬱媽這麼想,家裡多數人都感覺可能離不脫,你想想全家上下誰最好說話?不就是二妹。
結果真是這樣嗎?
第二天,鬱學兵就寄出一封信,這封信隻在開頭簡單關心了鬱夏幾句,後麵幾大頁紙全是在說這次的事情。鬱大貴發了話,讓鬱學農一字不漏說,鬱學兵一字不差寫,兩兄弟都照辦了,他們共同寫成了一封沉甸甸的家信。
鬱夏收到這封信已經是八月末,距離開學沒兩天,她就在寢室將信拆開來,一看,接著就皺了皺眉。
旁邊苗燕兒正在介紹她從家裡帶來的特產,讓鬱夏也嘗一口,又想問她上學期考得咋樣?還是第一名?就發覺鬱夏神情怪怪的,問說咋了?信上寫啥?她就是搖頭。
“也沒啥,苗燕你考得咋樣?我看你最後複習挺賣力的。”
“我啊……還行,前頭荒廢了一點,複習那段時間差點把命搭上,好不容易才補起來,”苗燕說著將手裡提的口袋往鬱夏跟前湊了湊,讓她拿倆餅子去吃,“鬱夏你知道不?先前我特彆討厭你,還做過一些不好的事情,就那次我倆吵起來,吵完我回去想了想,你說得對,我這麼挺對不起自己的。我成績沒你好,好歹也憑本事考上了京醫大,認真讀個幾年畢業分配個工作前途敞亮著,乾啥非得跟你較勁兒?說到底咱倆都不是一個專業的,連競爭也沒有。”
鬱夏拿著餅子咬了一口,挺酥的,她就讚了一句:“這挺好吃。”
苗燕就笑了:“這是我媽的拿手絕活!特地做了讓我拿來給室友嘗嘗!”
鬱夏將手裡的餅子舉了舉,衝她笑出個酒窩,正想啃完接著把那封信看完,就聽見苗燕說了一句:“鬱夏,我一直想對你說一聲,以前挺對不起的,還有謝謝你。”
鬱夏又衝她笑了一下:“沒記你仇,你能想明白就好。”
“誒,我說,你這性子到底咋養成的?我早先想著,咋有你這種人?安心想打一架,都感覺一拳揮出去捶上了棉花球。”
這問題還真不好回答,鬱夏和她並排坐著,邊啃餅子邊說:“可能有天生的原因,還有每次吃虧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左右已經虧了大吵大鬨也回不來,就當買個教訓。咱們錯誤永遠隻犯一次,沒二回就行。再回頭一想,其實也虧太多,咱們損失的同時也得到了彆的東西,或者給漲了記性,或者看明白了人心。你看上次咱倆起衝突,不反倒換回了好結果?現在還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聊天。”
苗燕有點明白她是怎麼個人了,不過必須得說,脾氣這玩意兒還真是天生的:“鬱夏你說這麼多,我覺得我也改不了!”
想想急躁點就急躁點,彆誤入歧途了就行。
苗燕準備去趟小賣部,出去之前看了看寢室裡的掛鐘,時間差不多,就問鬱夏一塊兒去不:“咱們先去吃飯,再買點東西回來。”
鬱夏揚了揚手裡的信紙,說準備把這幾頁紙看完,讓她先去。
“不然我吃完了幫你買回來?你想吃啥?”
“還不知道食堂今兒個賣什麼,我咋知道我該吃啥?苗燕兒你不是還要去買東西?快去,我看完信慢慢來。”
鬱夏就低頭看信去了,苗燕出去之前還看了她一眼,心說難怪她人緣好。人品沒得挑剔,長得也確實漂亮,成績更是好得沒話說……大家喜歡的東西她都有,鬱夏當真是得天獨厚。
鬱夏沒去注意苗燕在想啥,她認認真真將信上寫的內容看過一遍,怕漏了什麼,又回過頭去看了第二遍,然後才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發生了借錢那個事,當時她就想過自己應該怎樣,有那麼一瞬間想過攤開來談一談,琢磨過後又感覺缺乏立場。
歸根結底說,錢她給了,給的時候也沒說拿去要怎麼花,等於說鬱媽怎麼處置都是她的自由。作為孝敬的一方,鬱夏看她省著不花借給大姐是有點難受,要鬨開真的過了。
比起鬱媽怎樣,鬱夏第一反應是奶沒說錯,她不該往家裡寄錢,直接買東西就好很多,吃了穿了都有個去處,不像現在稀裡糊塗借出去了,沒個想頭。
鬱夏畢竟隻和鬱媽一起生活了大半年,沒有十幾年的感情積澱。她稀裡糊塗來到這個影片裡的世界,想著既然成為永安公社老鬱家的鬱夏了,就應該努力過好生活,要孝順父母友愛姐弟。
她最終走上了一條和電影裡不同的路,這有三個方麵,一來她和先前的鬱夏不同,二來小電影也不是鬱家視角,給的信息少得可憐,三來鬱春也有古怪。
她有在努力融入,可感情這個東西總歸是慢慢累積起來的,你很難在半年內攢夠十幾年的分量,為啥她沒那麼氣?因為對鬱媽的期待從一開始就沒那麼多。
回過頭來想一想,她最真情實感反而是在麵對喬越的時候,鬱家這邊,感情裡頭也夾雜了理智,就是因為這樣才缺少了許多衝動。
就好像,鬱媽水沒端平,家裡都覺得她錯了,鬱夏潛意識裡覺得還好,她到今天也隻給鬱媽當了一年多的閨女,撇開物質的部分,感情上的付出與回報相差沒那麼大。
真正委屈的應該是這十幾年一直在為家裡付出,在姐妹之間讓步,又因為太懂事寵壞了親媽的鬱夏。
信上說鬱媽不講道理的寵著鬱春,說啥也不聽,她們母女一個折騰,一個幫著折騰,搞得事越來越大,鬱爸一方麵和鬱媽沒話講,又怕搭上全家,想離婚。
基本上能開口說離婚,還不是因為怕拖累對方才提出離婚,都不用問你們之間還有沒有感情,走到這一步就已經破裂了。具體怎麼個經過夫妻倆才說得清楚,鬱夏托著頭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在一起或者分開都是夫妻之間的事,父母或者子女都沒有置喙的餘地。後來鬱夏就給家裡回了封信,說希望爸爸離婚是因為真的過不下去了,而不是為其他人。如果想清楚了,還是決定分開,做閨女的尊重雙親。
看出家裡是想要她一個表態,鬱夏儘可能委婉的把心裡話說了。贍養的部分,等三姐弟都有經濟能力以後,可以說個數,大家一樣的給,除此之外的孝敬全憑心意。
要是直接讓媽跟著鬱春,爸跟著她也可以,這樣就不談贍養,走孝敬就行。
媽跟著姐過得不好,她可以接濟,可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幫忙還債這種事,不可能有。
有一就有二這個道理,鬱爸都懂,鬱夏能不明白?
像是“我以後再也不犯”“最後一次你幫幫忙”這種沒保證的話,鬱夏不是很願意相信。
她這人,性子軟和是真的,在無所謂的小事上也好說話,同時原則也真的強。針對這點,喬越就深有感觸。
等到村裡的大學生都離開家了,開學都有段時間了,鬱夏的回信才慢吞吞寄到老家。給讀信的還是鬱毛毛,這次不是在院子裡,是關上門念的,前頭幾句他讀得還大聲點,到後麵越來越小聲,尤其鬱夏說婚姻是兩個人的事,隻要想明白了在一起或者分開她都沒有意見……鬱毛毛讀出來之前咽了好幾口唾沫,他恨不得自己沒攬過這個活。
後麵的內容鬱媽都沒聽到,她懵了半天,然後上去一手拽著鬱毛毛那信紙的手,另一手就打他:“一定是你說謊了!你是個壞孩子!你瞎念的騙我對不對?你重新讀!讀啊!”
鬱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說著還笑起來:“二妹從來沒生過氣,她都順著我,隻會哄我高興,才不會說這種話。她不會這麼對我,她不會的!!!”
鬱毛毛結實挨了好幾下,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挨打,他還沒反應過來,老太太不乾了,老太太直接將孫子攔在身後:“你乾啥?你發什麼瘋?”
“媽你讓開,怪我我從前沒好好教他,他都會說謊騙人了!騙我不認字,二妹對我好著呢,幫我乾活,給我寄錢,還給我買新衣服,她咋會眼睜睜看我和她爸離婚?”
鬱媽說著又要去拽人,讓一直沒吭聲的鬱爸給揮開了:“家裡人人都勸你,你有沒有聽過一回?你是不是就仗著二妹好說話?離婚!我們離婚!”
鬱媽死也不去過手續,鬱爸就去找了生產隊長說明這件事,說他們兩口子散了,以後各過各的。
這段時間以來,隊上多少已經聽到風聲了,又跟住在鬱家附近那幾戶人一打聽,才知道鬱媽把鬱夏孝敬的錢都拿去貼補鬱春。重點還不是貼補本身,而是前後鬨那幾場笑話,鬱學農說破了嘴皮子,說了也不管用,她總有道理。
在鄉下地頭,做主的多半還是家裡的頂梁柱,婆娘要胡搞瞎搞說不聽那就是欠教訓。
隻是用說的都屬於氣性好,換個脾氣差的抄起扁擔就打你個半死,打完你還敢不敢?你聽不聽?
隊長知道鬱學農心裡苦悶,還是勸了他一句,說老話說得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就不說臉麵不臉麵,要分開,你得想清楚。真想清楚了也容易,在農村上點年紀的都是事實婚姻,老一輩沒幾個人有結婚證,要真過不下去了,就把你倆決定分開這個事告訴村裡,並且從現在開始不住一起,各過各的日子,等個幾年你倆實際就離婚了。你說你都沒做過結婚登記,還辦啥離婚手續?
鬱學農的確沒有結婚證,但他上派出所登過記,哪怕隊長這麼說了,他跟著還是跑了趟派出所,上頭就是那話,說離婚得雙方到場,一個人說了不算。
鬱媽咋都不樂意配合,派出所就給他指了條路,你倆要是的的確確感情破裂了,真沒法過,非得要離,你上法院去。
聽說上法院這仨字兒,鬱爸實實在在懵了一會兒,他回頭把這事同家裡一說,老太太又問了他一次,問他真想好了,不後悔?
他真想好了,他不後悔,但他怕,聽到上法院就慫。
“你聽到就慫,蘭子不慫?鬨這麼久也沒給擺平,你一邊兒去,我去找她。”老太太也不信隊長說的,什麼公告全村然後分開各過個就行?那不就是兩口子分居?她不還是鬱家媳婦?那不是白折騰?
老太太跟著就找上鬱媽,就那話:“你這樣誰也沒法同你過日子,過不了,你拖著不去離沒關係,咱們上法院。學農和你感情破裂了,讓法院判你倆離婚。”
她倆說了啥沒彆人知道,後來鬱媽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沒兩天就跟鬱爸去辦了離婚手續。家裡那泥胚房以及裡頭的東西鬱爸一樣都沒拿,就把衣服收走,拿了自己那份口糧,彆的全留給她了。
鬱媽關上門哭了兩天,接著公社上下放土地,鬱媽去分了土地,想著和鬱學農離婚之後,二妹還能給她寄那麼多東西?二妹寄得少了,她不種地吃啥呢?那萬一大妹再有個情況,又拿什麼去接濟?
離婚這個事鬨過了整個九月。十月份,鬱家才過上安生日子,鬱爸領著鬱毛毛搬去了老爺子那頭,因為目前起不來新房,就拿了口糧跟大哥一家吃住。又因為土地已經放到家家戶戶,想著以後是為自己種地,全家都乾勁十足。
鬱毛毛有時還會想以前的日子,那時候家裡窮點,沒現在那麼多油水,可他每天都很開心。
又或者是因為那時還小,啥也沒去想,如今再去回想以前的事,感覺也不像當時那麼甜,二姐總是很辛苦,也就是恢複高考之後,她考出去了才輕鬆一些。
鬱家鬨這一出讓生產隊上看了不少笑話,不過凡事都有個新鮮勁兒,在議論了一段時間之後,事情又平息下來。所有人都把精力投入到自家分到的地裡,鬱毛毛在短暫的難過以後,也振作起來,他不像先前那麼調皮,學習刻苦了很多。
倒是鬱媽,因為離婚這個事,她那頭前後去了好幾波人,多半是閒來看熱鬨的,除此之外,鬱夏她舅來過一回,指著妹子的鼻梁打罵她傻缺,放著好日子不過還鬨的離婚,天下第一的傻缺。
鬱春也說不知道她爸媽在折騰啥,一大把年紀還離婚,簡直笑死人了。
“你知不知道鄉裡鄉親連帶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
“讓你去離婚你就離?你不去不就完了?過不下去分居啊!”
“還上法院呢,那是說來嚇唬你的!”
鬱春氣得跳腳,影響她的不隻是彆人的看法,因為這個事,高家上下對她也有意見了,意見還很大。
作者有話要說: 手太冷,戳鍵盤有點費勁,寫得很慢,久等了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