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山林間,隻剩祝安安說話的聲音,明明聲音很好聽,帶著獨屬於這個年紀小姑娘的青春氣息,但是說出來的話就像個惡魔在低語。
她每說一句,孫厚就吞一下口水,連帶著他旁邊的錢炬範鰱看祝安安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什麼殺人狂魔一般。吞了四五下過後,終於人忍不住,轉身就跑了,腳步還踉蹌了好幾下。
祝安安: “嘖。”
梁小苗笑了一聲: "他被你嚇跑了。"
祝安安: "這種人你不嚇一嚇,以後就還朝你跟前湊。"
梁小苗: "沒想到他是這種人,他剛來的時候,村裡好幾個女同誌還說他長得好看呢。"祝然然小丫頭在那邊憤慨: “一點也不好看,是個大壞蛋!”小石頭握著個樹枝也氣鼓鼓的。
祝安安笑了一下:"不生氣,他估計以後都不敢往我們跟前湊了,除非嫌命長。"梁小苗也跟著笑:"不敢往你跟前湊的人還挺多的,你看我弟。"祝安安看過去,安安靜靜撿柴的梁小樹身體一僵。
其實對於很多小孩來說,野豬四處亂撞的那一幕,確實還沒有祝安安趴
在野豬背上瘋狂拿刀刺那一幕來的嚇人。
祝安安惡魔低語的語氣: "小樹。"
梁小樹不得不抬頭看過來: “安、安安姐。”
祝安安逗小孩: "你奶之前不是說我可以使喚使喚你嘛,你前麵怎麼不來我們家啊?"
八歲的梁小樹不知道怎麼回答,在那吱嗚半天: “我、我……”
梁小苗胳膊搗了一下祝安安, "快彆欺負我弟弟了。"
祝安安: “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你先提起來的。”
梁小苗嘿嘿一笑,喜提了自己弟弟一個幽怨的眼神。
撿柴五人小分隊又恢複了之前分工明確,高效率的狀態。
祝安安一邊捆著柴一邊還在想著……
她確實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種打她主意的人了。
前有匡蓮子被她那老太太托夢言論嚇得,牽線搭橋這活都不敢乾了。
後來山上打野豬的那一幕,大隊裡幾乎一大半的大人都看到了。
就好比,她剛來的時候,陰陽怪氣她一個鄉下小姑娘該找個鄉下人,還一個勁兒給她推薦侄子的周菊花,現在上工的時候遇到,人都隻字不提她侄子。
其實祝安安不知道的是,那一天不止小孩被嚇得半夜做噩夢發燒,有好些大人也被嚇得做噩夢了。
周菊花就是其中的一人,在夢裡,自己侄子確實跟祝家那丫頭成了。
但是後來,她侄子想把家裡老爹老娘接過來一起住青磚大瓦房的時候,祝家那丫頭突然發瘋,一刀一刀地紮在她大侄子脖子上,把整個腦袋都紮下來了。
周菊花被床板上她侄子那顆血肉模糊的大腦袋嚇得一下就驚醒了,深更半夜坐在床上冷汗連連。
打那以後那些小心思就完全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山上,祝安安不知道周菊花不提她侄子裡麵還有這層原因。還在想著剛剛那孫厚在打聽她的時候,不可能沒有聽過她這些事情。
聽說了還敢湊上來,可能是覺得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吧,沒有親眼見過,心裡就沒個數。嚇走了最好,她可不想跟這些炮灰配角有任何牽扯。不過,都來這麼多天了,女主倒是沒什麼大動作。
祝安安剛這麼感慨完,第二天還沒到上工的時間,大隊裡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祝安安今天起來得挺早的,原本是想著趁現在還有野菜,早上去多挖點新鮮的回來。
等天氣完全冷下來,野菜也沒得挖了,這年頭大冬天的想吃個新鮮綠葉子菜可是不容易的,趁現在還有就多吃點。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的人可能吃野菜吃夠了,但她覺得還行。
結果,她還沒走到地方呢,就看到遠處好像圍了不少人。
那個地方旁邊有一條河,不過裡麵沒啥魚,這會兒大家圍在那也不知道在乾啥,反正不可能是撈魚。祝安安剛想著過去看看呢,就看到王嬸兒從那人堆邊緣轉身開始往回走,祝安安迎了上去。王嬸兒朝人招招手, "來這邊挖野菜啊?"
祝安安點頭, “那邊咋了?”
王嬸兒壓低著聲音, "這兩天可彆往這邊來了,村西頭那王麻子昨晚死在那了。"
祝安安: “啊?”
王嬸兒拉著祝安安胳膊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說著自己知道的, “是周小蘭,你周嬸兒今天早上先發現的人,看那王麻子倒在那不動,就趕緊叫大隊長來看了,說是看著像自己喝醉了,摔在了河邊,腦袋還紮在河裡了,今天早上發現的時候都沒氣了。"
王嬸兒說完,又感概了一句, "說句不該說的,我覺得那王麻子死了也好,王家老太太算是解脫了。"祝安安想著事情,下意識接了一句, “王老太太可能不這麼想。”王嬸兒歎了口氣, “那老太太也是糊塗。”
王嬸兒家就在附近,兩人一邊說一邊走著,很快就到家門口了。王嬸兒: "耽誤這麼半天我得趕緊做飯去了,安丫頭你挖野菜去彆處吧,這兩天彆往河邊走了。"
這年頭不興說封建迷信啥的,連給家裡去世的人燒紙都得偷偷摸摸,但不說歸不說,私底下該有的忌諱還是有的。
祝安安: “那我先走了嬸兒。”
王嬸兒擺了擺手就進了自家院門,祝安安提著個空籃子往自己家裡走,野菜也懶得去挖了,一邊走一邊想著。
她剛開始的時候沒想起來王麻子是誰,但是這會已經完全想起來了。
清塘大隊大部分人都是正常人,相對來說氣氛還是挺和諧
的,但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一鍋粥裡也難免會有幾顆老鼠屎,王麻子就是那其中的一顆。
這人整天吊兒郎當無所事事,上工也不好好上就天天往公社跑,在那管黑市的大哥手底下當個狗腿子,搞到的錢不夠他吃飯的。
而且這人還有暴力傾向,之前娶了一個媳婦兒但是被他打跑了,至今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王麻子對外宣揚說人跟著奸夫跑了,但是大隊裡誰不知道人為什麼跑啊。
王麻子也沒有個孩子,家裡就隻有他跟他老娘兩個人,就是王嬸兒口中的王老太太。
王麻子在外麵遊手好閒,搞的錢吃不飽就回家來啃老,但是老太太那麼大年紀了,哪有什麼老給他啃。這人六親不認起來連自己老娘都打,大隊裡以前有好些人都說聽到過王麻子打自己老娘的聲音。這種情況,剛開始大隊裡自然是管過的,但是架不住那王老太太糊塗呀。
她說她就這一個兒子,還沒給王家留個後,她對不起王家列祖列宗,她一心隻求王麻子能再找個媳婦,生個兒子。人苦主自己不覺得苦,搞得彆人像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一樣,次數多了,後麵就沒人管了。
祝安安想著想著就往知青點那個方向看了看,在原著裡,王麻子確實喝醉以後摔倒在了河邊,但是卻沒死,而是被錢炬和範鰱兩人救了。
這兩人結伴去公社郵局拿家裡寄來的包裹,但是包裹出了點問題,所以耽擱了不少時間,等回大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兩人在河邊發現了王麻子,王麻子半醉半醒地想爬起來,但是一頭栽進了河裡,身子還在外麵頭紮在水裡,錢炬範鰱兩人就把人扶了回去。
但是好心卻沒有好報,王麻子第二天醒了以後發現腿摔斷了,一扭頭就說是錢炬範鰱兩人推的他,要兩個人賠錢。
王麻子覺得新來的知青好欺負,人生地不熟的,能坑一點是一點。但是錢炬範鰱這倆人是跟女主一波的知青啊,不是一般的知青。範鰱這人,跟唐水芸一樣,手腳不太乾淨,還特彆喜歡占人便宜。
救人打的就是要點感謝費的心思,結果感謝費沒有,還轉頭想訛他一筆,那怎麼可能。
錢炬這人就更厲害了,他精打細算到了一種很病態的程度,和其他知青搭夥吃飯的時候,糧食是要精準到一粒玉米粒的程度,極其地較真。
所以原著裡,王麻子一說是他們推的人,要他
們賠錢,兩人當即就不乾了,直接報了公安。
錢炬那病態的精打細算能力在這裡體現地淋漓儘致。
雖然沒有表,但他還是把自己一天所有的時間節點全都精準地計算了出來,以此證明他們跟王麻子回大隊的時間不一致,然後讓王麻子給出他的時間點。
什麼時間,跟什麼人在一起,證人是誰,幾點喝的酒,一通問題砸下來。王麻子直接傻眼了,他什麼時間跟什麼人在一起,這些怎麼可能讓公安知道。
黑市是見不得光的,要是把那些人牽扯出來他估計會死得更快,最後王麻子承認自己想訛點錢後,就被公安帶去關了半個月。原著裡之所以有王麻子的戲份,是因為這人出來後又繼續在黑市裡混著。
女主去黑市賣東西的時候,還被王麻子認出來了,於是他又開始敲詐女主,最後這人自然是被女主送進了農場,算是女主成長過程中的一點小波折。
不過現在這劇情已經崩得親媽不識了。
祝安安一路走回家的時候,路上遇到了好些跑來看熱鬨的人。
人死了除了王家老太太以外,一個傷心的人都沒有,都隻等著看熱鬨,可見王麻子這顆老鼠屎有多臭。比起看熱鬨的鄉親,祝安安知道的要多點,想的也多。
原著裡,冉玲瓏下鄉還沒兩天呢,就在知青點跟唐水芸大吵了一架,然後住進了她家。
所以當時錢炬範鰱和王麻子之間的鬨劇,冉玲瓏是全程沒有參與的。
對於這一次有沒有參與,祝安安想,應該是有的,畢竟錢炬範鰱昨天並沒有去郵局,那也就不存在晚上會路過河邊這種事情了。而且,王麻子家也很偏,跟她家屬於一個在村西頭,一個在村東頭。
果然,沒過幾天。
王麻子晚上自己摔死了的這件事情基本上已經淡去了。
同時,祝安安也聽到了知青點的新八卦,說那冉知青跟唐知青大吵了一架,冉知青直接搬去王麻子家跟王老太太一起住了。祝安安聽到這的時候,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但不管是王麻子還是冉玲瓏跟她關係都不大,這件事情,她也不想評判什麼。祝安安跟大家一樣就當個熱鬨看了,王麻子的事情解決完沒過幾天,就到了大隊分糧的日子。
早上,兩個小孩很興奮。
早飯還沒開始吃呢,祝然然就在那說, “要
不我先去排個隊吧?”
祝安安看人腳底下仿佛有釘子一般站不住,忍不住說道, “去早了還能給我們多分點不成?”祝然然: "不能多分,但是可以早點看到屬於我們家的糧食,看到糧食我開心。"
祝安安見人實在是坐不住,直接從鍋裡掏了兩個紅薯,也沒管熟沒熟就包起來放在了祝然然的小背簍,反正這玩意生的也能吃。"想去就去吧,背著到那餓了吃。"現在不餓,不代表那股興奮的勁過了不餓。
祝然然背著自己的小背簍,腳底生風, “那我去啦!”喊完人就沒了影。
祝安安跟小石頭吃完收拾完,才鎖上門前往分糧的地方。
空曠的地方,已經有好多人了。
祝安安看到隊伍前排祝然然手裡拿著個紅薯朝她揮手,確認她看到了以後,又轉頭跟自己的好朋友翠菊兩人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祝安安牽著小石頭走了過去,旁邊是好些熟悉的大叔嬸子。
"安丫頭來啦?"
“你們家小然今天來得還挺早的。”"你家那個位置太偏了,這扛糧食來來回回的,得老受罪了吧,等我們搬完,我讓你大壯哥去幫你弄。"
幾個大叔嬸子嘰裡呱啦的,祝安安也笑著回: “那就先謝謝大壯哥了。”那位叫大壯的青年還沒說話呢,他老娘‘誒’了一聲, "客氣啥啊,甭客氣。"
這年頭沒啥娛樂項目,所以一群人聚在一起,還不是上工的時候,那話是相當的多,連小石頭都暫時去找自己的小夥伴玩了。祝安安掃了一眼,看人跟鐵蛋在那裡頭頂著頭,也不知道是在比啥,她不是很懂,不過這一掃倒是讓她看到知青隊伍裡的冉玲瓏了。
看樣子冉玲瓏跟老知青相處得還不錯,畢竟是新知青五個人裡麵最正常的了,相比起其他四人,老知青們更願意和她相處也正
常。
祝安安也就看了一眼,視線準備移開的時候,腦子裡忽然閃過了一道靈光。劇情崩得太厲害,導致她有些事情隻有看到相關事物才能記起來。
原著裡,冉玲瓏搬到她家後,她一個漂亮的女知青單獨住在這麼偏的地方,就好像一塊明晃晃的肥肉掛在了人人都能看見的樹上。
清塘大隊風氣好,而且忌諱那房子死了太
多人,所以沒人惦記,但這不代表彆的大隊也這樣。
她記得就是在剛分完糧的那幾天,有三個小毛賊在隔壁大隊偷了東西後,跑進了山裡,想繞路回家,一路繞到了她們大隊。然後其中一人在看到她家房子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自己聽彆人說過。
這裡隻住了一個女知青,城裡來的知青,還有錢自己出來住,那好東西肯定不少,所以三人一合計,決定臨時再順點東西走。但女主重來一次,閱曆跟一般人肯定不一樣,她敢自己出來住,當然也是有防範的。
最後那三個小毛賊不僅東西沒順走,還被女主的各種防身東西搞得狼狽不堪,不過冉玲瓏到底隻是一個女同誌,對上三個男人,最後還是沒有把人抓住。
三個小毛賊慌不擇路地又跑進了山裡,誰知道進山居然還有奇遇。
因為怕女主喊人來追他們,三人就臨時決定把身上的贓物埋起來。
這樣即使抓到了,他們也大可以說自己沒偷到東西,這種情況關的時間比偷到東西要少得多。他們找了一棵有特色好認的鬆樹,就準備挖坑埋起來,結果這一挖不得了,直接挖出來一個小箱子。小箱子很舊,估計得幾十年了,關鍵是裡麵有十幾塊大黃魚。而且小箱子埋的位置很淺,所以他們一挖就挖出來,一看就不是人為埋的。
幾十年前清塘大隊這個地界下大雨發洪水的時候,還導致了山體滑坡,小箱子隨著山體滑坡滾了下來。
前方,大隊長維持秩序的敲鑼聲,打斷了祝安安的回顧。
同時她前麵響起了祝然然的聲音, "姐你想啥呢,笑得這麼開心,我喊你你都沒聽見。"
祝安安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居然笑出來了嗎?”
祝然然點頭, "笑得像撿錢了。"
祝安安對祝然然露出了一個不可言說的笑容, “你就當我撿錢了吧。”
祝然然撇撇嘴,大人真是奇奇怪怪的。
祝安安目光沒有個落點地投向前方,心裡卻又繼續回顧起了那地方的描寫。
朝南距離她家大約兩公裡,兩人胳膊能環抱的紅鬆,樹乾上有兩個對稱的樹皮裂傷。
祝安安在心裡默默地把這三個描寫念了好幾遍。
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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