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秀媛,竟瘋癲到這種地步了嗎?
宋遠洲眯了眯眼睛,細發間遮不住的紅痕刺得他眼睛發疼。
偏她從頭到尾就不想跟他提及,一句都不想... ...
宋遠洲手下攥著少女的手臂緊了緊,少女隻是低垂著頭。
他隻覺得她這般神情姿態更令他難受,他想要深呼吸令心緒平複,可馬車裡又悶了起來。
宋遠洲胸口發悶,咳喘的感覺湧了上來,他不想一副病秧子模樣,當即鬆開了少女的手臂。
少女被他鬆了手,立刻就要向後麵退去。
她要退開他,一息都不在他麵前停留。
宋遠洲胸口悶得更厲害了,用力壓製著咳喘的衝動,就在這時,馬車忽然晃了一下。
車馬搖晃搖晃之間,少女還沒站穩,隻那麼一晃,她合身向宋遠洲撲了過來。
男人不知自己何時伸出了手,一把將歪倒的少女抱進了懷裡。
她雙臂摟在了他頸側,秀挺的鼻尖蹭到了他的臉頰,柔軟的唇蜻蜓點水般從他唇角蹭過。
車內陡然一靜,靜的落針可聞。
宋遠洲聽到自己的心跳,如雷般咚咚地響亮。
方才的悶瞬間消散了,壓製著的咳喘也消失了。
車外沒有撲進來的清涼風,但男人抱住懷中的少女,摟住了她的腰,心下有一瞬的停歇。
計英被晃得七葷八素,聽著外麵車夫訓斥亂跑的小孩,一回頭,撞進了男人的眼睛裡。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摔到了什麼地方,立刻要起身。
但男人的手卻沒有順勢鬆開,她試探地叫了一聲,“二爺?”
男人終於鬆了手。
恰好馬車到了宋家門前,計英飛快地欠身下了車。
她一走,車內陡然一空。
宋遠洲還坐在那個地方,懷中空蕩蕩的,好像什麼都未曾來過。
煩悶的感覺再次籠了過來,這一次,更強烈了。
*
晚間的二爺沒有再召喚他的小通房,小通房也沒有再見到那位二爺。
兩人是一起回了歌風山房,卻好像回了兩個世界,見不到聽不到,連第二日都沒有再遇到。
計英聽茯苓說,那位二爺一早幫人相看園中假山石去了,晚間才能回來。
計英樂得清閒自在。
茯苓會打理書畫,擅裝裱,宋遠洲書房裡畫作頗多,都是茯苓在打理。
計英趁機跟著茯苓,去男人書房又看了半日幻石林的圖。
下晌,她清清靜靜地在小西屋裡畫圖。
待到天色漸晚,計英便把葉世星前兩日送過來的黃桃罐頭拿出來,叫了茯苓姐弟一起吃東西聊天。
天氣正值寒涼已退,暑熱未至,三人在小西屋門前說笑,難得的熱鬨愜意。
... ...
而那位家主大人忙了一日,夜幕四合,他回到歌風山房,房中冷冷清清地點著孤燈。
他沒在園子裡見到什麼人,想來那人定在她的小西屋裡守著規矩。
他這麼想著,不住留意西邊的方向,聽見隱隱傳來熱鬨的笑聲。
宋遠洲想要問一問,可一琢磨,又算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多關注她。
他鋪了圖紙作畫,紹興那家人的園子不算小,既然經了他的手,便不能敷衍了事。
平日鋪開了圖紙,伏案作圖,狀態慢慢進入之後,便聽不到周遭聲音了。
可今日不知怎麼,耳邊總能聽見西邊後院傳來的笑聲,甚至能聽見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但他停下筆來細聽,又什麼都聽不見了。
如此反複幾次,宋遠洲頭疼起來。
到底是他耳朵出了問題,還是那邊確實吵鬨?
他又去聽,還是安靜著,就在這時,厚樸咯咯大笑的聲音忽的從小西屋方向傳了過來。
宋遠洲好像等到了什麼,立刻叫了人。
“把計英叫來。”
... ...
吹著清涼的風,計英正與厚樸姐弟聊得開心,就被叫了過去。
“計英姑娘,二爺有請。”
厚樸連忙捂住嘴巴,“是不是我笑得大聲,二爺生氣了?我去領罰。”
茯苓也道是,拍了厚樸,“定是你擾了二爺畫圖。”
不過計英覺得和厚樸沒關係,“沒事,許是二爺有事差遣我。”
她去了那位二爺房中,一進門就挨了訓斥。
“看不到已經入夜了嗎?為何還要吵鬨?”男人斜看她一眼。
少女並不解釋,垂頭聽訓。
她耳邊戴了一朵粉色絹花,她甚少戴花,許是茯苓前幾日出門買回來送給她的。
絹花粉嫩似真,柔柔地依在她耳畔,襯得少女安靜而溫柔。
宋遠洲心裡的煩躁不知何時消減了下來。
他沒再訓斥,低頭作畫,晾她在旁,看她準備如何儘她的本分。
她倒是自覺,先是上前磨墨。
這次極有分寸,墨磨得勻,不知是不是在“白四哥”處練出來的。
而後便去收拾了衣裳。
宋遠洲今日出門相石,刮破了衣擺邊緣,她倒是瞧見了,拿過來左看看右看看,大概覺得太過為難,準備放到一旁。
男人適時開了口,“把衣裳補好。”
話音落地,她愣了一愣,呆站著眨巴眨巴眼睛。
計英實在不知道自己稀爛的針線工夫,怎麼才能把男人的長衫補好。
宋遠洲也想到了她歪扭七八地走線,心下好笑了一絲。
“好生補你夫主的衣裳,這是你通房的本分。”
少女應了,找來針線做事。
她坐在博古架下的繡墩上,拿著細針與他的長衫較量。
宋遠洲不想理會她,但眼角至少看到了她縫了三次,又皺著眉頭拆下來三次。
他想,他件這長衫算是廢了... ...
男人暗暗搖頭,又開始畫起圖來。
這次不知怎麼,心思聚攏起來沒再分神,耳邊也安靜下來,很快進入了狀態。
男人在書案前畫圖,少女在繡墩上補衣。
窗外星光閃爍,房中燭火搖晃。
直到蠟燭光亮恍惚,少女過來剪燈芯,男人才從圖中回過了神來。
他看到少女安靜瑩白的臉,目光下落到了她脖頸。
細微的紅痕在燈下清晰可見。
他盯著那紅痕看了半晌,開了口,“過幾日白家的花宴,你就... ...”
話沒說完,少女抬起了頭來,飛快道:
“奴婢屆時跟二爺去白家,趁著人亂,定能再探查出什麼。還請二爺照拂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