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1 / 2)

嘴唇被溫暖乾燥的手指抵住了, 無法再下落半分。

火堆的薄煙不斷散逸在秋夜清涼的山風中。但在這一刹,流動的空氣,卻仿佛凝固住了。

似乎沒有料到會被拒絕, 裴渡皺眉,手撐在桑洱的臉頰兩旁,直截了當地問:“為什麼?”

看見他的表情, 桑洱心裡突了一下——在過去三年,她幾乎沒有拒絕過裴渡的親近。難道說這次拒絕得太生硬了?或者是一天下來拒絕的次數太多, 推進得有點過急了?

好在, 桑洱的餘光瞄到了火堆後麵呼呼大睡的葉泰河, 發現這家夥是一個很好的借口,立刻就搬了他出來,誠懇地說:“你看,葉泰河還在呢。”

裴渡本還盯著她, 一副不得答案就不罷休的模樣,聞言,瞥了那邊一眼。

葉泰河離他們確實有點近。

印象裡, 秦桑梔的臉皮是有點薄, 會在意外人, 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不像他, 壓根不在意彆人怎麼想, 完全不知羞恥為何物。

想通以後,從白天開始, 就沒有由來地繚繞在裴渡心間的躁鬱不安,遽然淡化了幾分。

算了,橫豎她也跑不了。有什麼想做的,也不急在這一時。

隻是這個姓葉的太礙眼了, 下次絕對不要帶著他。

裴渡有點兒不情願,像是已經叼上了獵物,卻被主人命令著放下,但他還是慢慢直起了腰,坐回了原位,一聲不吭地抱臂,看著火堆。

按照往常的習慣,這會兒,桑洱應該會過來,哄他兩句。再湊在他耳邊,說點悄悄話。

但裴渡坐了好一會兒,卻隻等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一低頭,桑洱睡著了。

裴渡:“……”

這一夜,無風無浪,平安度過。

第二天,裴渡的臉色一直有點兒微妙的臭。

桑洱:“?”

桑洱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她已經習慣了裴渡時不時就會有小性子,所以也沒有深想,好脾氣地哄了他幾句,順了順毛,裴渡的神色終於稍微好看點兒了。

青雷穀中,幽深蔥鬱,怪石崎嶇,常年繚繞著陽光曬不化的霧霾。無怪乎能孕育出那麼凶暴難纏的妖怪。森林裡,荒煙蔓草,茂密的荊棘攔著路,還長了不少叫不出名字的毒花。

開路時,裴渡一不小心,被一根尖銳的花刺紮傷了指尖。

這點小傷,對裴渡而言,連撓癢癢都算不上。但看了一眼不遠處背對著他、正和葉泰河在討論幾塊法器殘片該如何煉製的桑洱,裴渡抿了抿唇,忽然喊了一聲:“姐姐,我被紮到手指了。”

“什麼?快讓我看一下。”桑洱一聽,連忙放下了殘片,緊張地走過來,拿起了裴渡的手——才一會兒的功夫,他的指腹就泛出了淡淡的烏色:“得把這些血都擠出來才行。”

感覺到傷口被擠壓,裴渡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嘟囔:“疼,還有點麻。”

小時候差點死在暴烈的陽光和沾了鹽水的軟鞭子下;刺殺了董邵離後,躲在青樓,因為沒有傷藥,半個月下來,傷口捂得快爛了,還發起了高熱……但不管有多難受,裴渡都可以做到不掉一滴淚,一喊一句疼,甚至敞著傷口,談笑自若。

不是因為真的不痛。而是知道,即使哭了,也沒人會在意。那還不如一直笑著,讓那些想借他的痛苦和落魄來打擊他的人,連嘲諷也沒有地兒。

一個滿身是刺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示弱和撒嬌。是因為他知道,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現在的自己,是有人關心、疼愛的。

所以,再也不必時時刻刻都逞強。

“那當然呀,這花刺是有毒的。”桑洱無奈一歎。手上的動作不停,卻比方才又溫柔了幾分,哄道:“你再忍一忍哦,很快就好了。”

傷口又麻又疼,裴渡卻沒理,隻專注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桑洱。她低垂著長睫,認真地給他處理傷口,眸子裡盛滿了關切和心疼。他那持續了大半天的壞心情,奇異地開始放晴了,甚至有了一種微妙的痛快感。

之前肯定是他想多了。

她對他的態度,明明沒有變,還是和以前一樣。

在穀底的瘴氣裡待久了,或許會有致幻作用,天黑前必須離開。給裴渡包紮好手指後,三人抓緊時間繼續前行。途中還偶遇到了一群修士,雙方交流了一些信息。

與桑洱這方隻有零星三人不同,對麵的修士自稱來自於一個姓宮的修仙世家。不僅人多,還準備了充足的武器符篆,陣仗大得很。被他們眾星拱月地圍在中間的人是一個衣著華麗的少年,這人在家族裡的地位,應該很不一般。

桑洱猜測他是這家族的少爺。因為當年,秦家去執行除妖任務時,秦桑梔也是這樣被一群人護在最安全的位置的。

本以為隻是偶然遇見。沒想到一個時辰後,雙方會在另一個地方再度碰頭。宮家這行人還遇到了麻煩,正被一窩黑壓壓的毒蜂追趕著,狼狽地在森林裡跑著,不斷揮劍、結符。

桑洱觀察了一下,就暗暗搖頭——這些年輕人一看就是初出茅廬的新手,經驗匱乏,竟然沒有一個人帶了趕走毒蜂的藥粉。恰好,這些東西她身上都有。桑洱好心幫了他們一把,使出鳳凰符,藥粉燒灼,帶著火星子綻開,在空氣裡散發出了一種獨特而濃烈的幽香。肆虐的毒蜂聞到這味兒,霎時如潮水一樣,逃之夭夭了。

宮家一行人驚魂未定地停了下來,其中不少人都已經被毒蜂蟄傷了,手臂、脖子等地方,浮現出了鮮紅可怖的血腫。

桑洱和葉泰河趕緊跑了上去:“你們沒事吧?”

裴渡也慢吞吞地跟了上來,顯然對救人的事兒興味索然。

狀況尚好的幾個門生,麵露感激,朝三人道謝。看見最後方的裴渡,幾個女修的臉頰都微微一紅,說“謝謝”時,還瞟了他好幾次,比看葉泰河還多。

桑洱:“……”

這個看臉的世界,要不要這麼現實?

明明是葉泰河出力更多,裴渡頂多就是幫忙遞了幾張鳳凰符。現在卻是後者更受重視,前者直接被晾到了一邊去。

好在葉泰河人比較傻……不,心比較大,沒有在意,已經蹲下來,開始救人了。

幫人幫到底。桑洱抬手,用手肘懟了懟裴渡。

經常一起外出除妖所養成的默契,讓二人無須言語溝通。裴渡從乾坤袋裡倒出了解毒的藥粉,桑洱挨個分派給了傷員:“來來來,一比十地和清水混合,喝下去就能解毒了……”

這時,葉泰河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秦姑娘,你過來看看這個人吧,他是最嚴重的,我解決不了!”

桑洱走了過去,發現傷勢最重的人,居然是那個被保護在中間的小少爺,白淨的臉龐已被毒蜂蟄成了饅頭,難以想象在兩個小時前,這是一個還算俊俏的少年。

看來,這位小少爺是個不錯的人。沒有仗著身份地位高,就拿普通門生來當擋槍的肉盾。

“少爺,少爺!你千萬彆有事啊!”一個門生腿軟了,跪在旁邊,聲音染了哭腔,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叫魂。

“……”桑洱無奈道:“先不用哭,有我在,他不會有事的。”

桑洱讓人扶起暈厥的宮少爺,湊了上去,伸手捏住了宮少爺的下頜,拇指壓在其下唇處,輕輕掰開了他的嘴巴。

看到這裡,站在後麵的裴渡無法再置身事外了,直接上來,擠開了旁邊的門生,說:“姐姐,我替你固定住他吧。”

“也好。”

在迷蒙中,宮少爺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了。第一隻捏著他的手頗為溫柔,但很快就換了一個人,力氣比第一個人大得多,捏得宮少爺紅腫的眼皮一抖,勉強撐開了一條細縫,迷蒙間他看見了一張清麗的年輕麵容,她端著一個杯子,正在認真地喂他喝一種微苦的水。

宮少爺的嘴唇動了動,想說話卻沒力氣,深深地看了桑洱一眼,他就暈過去了。

藥粉吃下去後,毒蜂蜇傷的地方,痛楚果然減輕了不少。宮家一行人連連道謝,還非要桑洱留個名字,以後好登門拜謝。桑洱差點嘴瓢出一句“紅領巾”,但一想到身邊的裴渡和宓銀是認識的,桑洱還是忍住了,隻深沉地留下了一句“不必”。

太陽快要下山了,在天幕徹底暗下去之前,桑洱三人及時地撤出了青雷穀。

青雷穀與瀘曲相距不算太遠。馬車代步,需要三天路程。禦劍的話就更快了。

半路上,葉泰河與他們告彆,轉向另一個方向,回自己的師門去了。臨彆前,他還熱情地約定下次再一起出去。

葉泰河走後,馬車裡,就隻剩下桑洱和裴渡兩人了。

桑洱本來以為,前幾天晚上,她拒絕親吻的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沒想到,裴渡壓根沒忘記,一直在這裡等著她。

葉泰河不在了,桑洱就再也沒有了借口。裴渡將她堵在了角落裡,狠狠地親著她,咬她的下唇,親了個夠本。碾壓嘴唇的力度,帶來了輕微強製的疼意,但又一如既往地,沒有真正地弄傷她。

舟車勞頓,回到熟悉的家後,裴渡睡了長長的一覺。到天色昏黃時,他才醒來,渾身骨頭都懶洋洋的,大字型地躺在床上,望著穿過窗紙、灑在木柱上的夕陽餘暉。

差不多到飯點了,秦桑梔應該差不多來叫他了吧。

這種彰顯了寵溺與重視的特殊待遇,已經斷斷續續地存在了三年。

肚子餓得有點癟了,裴渡也躺著沒動,神思飄搖了片刻,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腦海中,浮現出馬車裡的一幕幕,莫名地,嘴角竟然牽動了一下。

落不下來。

隻是,他在房間裡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了,也沒有人來。

裴渡饑腸轆轆,終於坐了起來。

難道秦桑梔也睡過頭了?

也行。今天就換過來,他去叫她吃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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