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折容的袖中泛著輕微的降香氣,薄薄的衣料遮蔽了光線。道路儘頭的修士越走越近,桑洱大氣都不敢出。忽然,籠子微微一晃,桑洱朝下看去,隻看到垂在江折容衣帶下的玉佩。
跨過漆紅的門檻,石路不斷後退。江折容轉身,帶她進入了這座古樸沉鬱的宅邸。
對了,江家是觀寧宗的座上賓。這裡,也許就是觀寧宗給他們安排的落腳處吧。
步上走廊,桑洱時不時就會聽見江家修士一邊談笑,一邊迎麵行來。見了江折容,他們紛紛喚他為“二公子”。
桑洱:“……”
她這是自己撞進道士窩裡了?
江折容平生第一次做藏匿妖邪的事,籠著袖子,故作平靜地應了一聲,沒有停步,徑直回了房。
鎖上房門,江折容將籠子放在桌上,扯下了纏在籠子下方的一小塊黑紗。這籠子的竹枝上,似乎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妖異黑氣,應該是被魔修布下了禁咒一類的東西。
籠中的小妖怪黃毛淩亂,耳尾耷拉,看起來無精打采,可憐兮兮的。
跟上回見麵相比,她整體長大了不少,還圓了一圈,變化頗大。
不過,她的聲音,江折容是不會認錯的。
少年蹙起好看的眉,問:“你怎麼會在沙丘城,還被人關在了籠子裡?”
桑洱抬頭。這是一個裝潢華美、富麗堂皇的房間,家具嶄新,沒有多少生活痕跡。牆上懸著一把銀劍,桌子上還壓著一疊寫到一半的符咒,毫無疑問,就是江折容的房間。
伶舟要進入觀寧宗,肯定不是為了祝賀,十成十要鬨事。
江折容是觀寧宗請來的客人,和伶舟立場對立,肯定不能對他實話實說。
但一時之間,借口也不是那麼好找的。
桑洱捂著肚子,支吾了一下:“我,我是……你能不能先放我出來再說呀?”
見狀,江折容目光一冷,顯然是想起了這隻小妖怪上次裝可憐暗算他的事,他的態度也變得有點嚴厲:“如果你是在想怎麼拖延時間,撒謊騙我,就彆指望我放你出來。”
“沒有沒有!”桑洱急忙保證:“小道長,你這次救了我,我不會再暗算你了。”
看到江折容臉色稍緩,桑洱頓了頓,忍不住小聲鳴冤:“而且,上次的事,也不能全怪我呀。你一出來就用劍殺我,我對你沒有敵意才怪呢。隔了那麼久,你肯定已經抓到血洗裁縫鋪的真凶了吧,這不就證明我真的是無辜的嗎?你冤枉我在先,我暗算你在後,大家扯平了。”
“……”
“這次,我也是因為太丟人了,才不想說實話的。”
江折容看著她:“發生了什麼事?”
“你聽過魔修裡的無常門嗎?”桑洱一說完,看見江折容神色微變,就知道他肯定聽說過這個組織,續道:“我其實有一個主人。前段時間,主人和無常門交易。無常門說要我做報酬,主人就把我送給了無常門。我被他們關在籠子裡,帶到了這附近。有一幫巡邏的修士想盤查他們,雙方打了起來,我就趁亂逃了。”
桑洱用了點技巧,故意模糊了時間。細究起來,她這段話裡,沒有一句是假的。但聽上去,卻會讓人誤會她的主人是在其它城池和無常門做交易的,她之所以會在沙丘城出現,也是被無常門帶進來的,從而撇開了伶舟和觀寧宗這次婚宴的關係。
被主人拋棄,確實丟人,難怪這小妖怪不想說。
而且,外界也有傳聞說無常門近日來了沙丘城。與這小妖怪所說的話、以及這籠子上的魔氣都對上了。
江折容沉吟片刻,拿起了劍。
桑洱看見他的動作,微微驚嚇,往後退去。卻見劍光一閃,劍刃揮出的靈力與纏繞在籠上的魔氣相擊,“哢嚓”一聲,籠子應聲裂成了兩半。
上麵的禁咒隻是為了關著裡頭的獵物,是無法與修士發出的攻擊抗衡的,就這樣被擊散了。
劍風來到眼前,桑洱一縮肚子,瞧見自己腹部的數根黃毛也齊刷刷地斷了。她沒有留意到,原本輕輕附著在她背部的一縷魔氣,也因為這一下的顛蕩相擊,徹底湮滅成了風。
遙遙一線牽著的感應,也因此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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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昏黃,濃雲籠罩了沙丘城的上空。街上人流如梭,兩側民居相夾的小巷裡,卻頗為幽靜,寥無人煙。
兩抹人影,一前一後地沿著道路,快步前行。
突然間,前方的那人仿佛感覺到了什麼,腳步猛地一頓。
跟在後方的師逢燈差點就沒刹住步伐,撞了上去:“怎麼停了?不是說那小耗子往這個方向來了嗎?”
正所謂同類相斥,伶舟留下的魔氣,被籠子上的禁咒乾擾,就像清晰的線上籠罩了一團淡灰的霧靄,讓感應變得十分微弱,時有時無。他們循著魔氣而來,發現觀寧宗和無常門在路中間打得不可開交。而那縷魔氣,卻延伸向了另一條路。於是,他們也追到了這附近。
伶舟沒答話,閉上雙眼,在識海裡搜尋,卻隻感應到了一片虛無。
那縷魔氣……斷了。
伶舟睜目,靜了靜,語氣沒有什麼起伏:“沒了。”
“沒了?什麼沒了?”師逢燈初時沒反應過來,想了想,忽地明白了什麼,聲音低了下來:“那道魔氣沒了啊?”
魔氣潰散,最常見的就是兩個原因。要麼就是被仙器斬碎了,整縷魔氣湮滅為風。要麼,就是宿主死亡,魔氣自然也凝不住了。
後者自然不必說。前者,即魔氣被仙器斬碎,聽起來似乎還有幾分生機。但試想一下,哪有修士會這麼好心,對桑洱揮劍,卻不殺她?
所以說,魔氣一斷,那隻小耗子,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沒想到還是救不回來。
師逢燈撓了撓頭,覺得有點兒可惜。
伶舟轉身,道:“走吧,回去了。”
“哎,行,走吧走吧,我看這天也快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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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江家修士暫住的府邸裡。
桑洱木著一張動物臉,麵無表情地趴在桌子上,粉粉的腳心朝上。
不久之前,江折容放了她出籠。但那籠子上的禁咒,也不知道是什麼邪門的玩意兒,吸走了桑洱很多妖力。桑洱一爬出籠子,才感覺到妖丹空虛,腿軟無力,四肢滑開,在桌子上癱成了一張毛茸茸的鼠餅。
江折容收起劍,看見她這個模樣,就是一驚:“你怎麼了?”
桑洱懨懨道:“沒力氣。”
“是餓了嗎?”江折容皺了皺眉,看她不像在偽裝,就叮囑她在這裡待著,他去拿點吃的回來。
出門前,他還不忘板著臉,嚴肅地警告桑洱,說這裡到處都是江家的修士,如果她亂走,可不能保證每個看到她的人都會手下留情。
桑洱敷衍地衝他搖了搖尾巴,表示自己知道了。
江折容真是多慮了,她現在就算想跑,也沒力氣出這個門。看來,上次裝暈騙他,著實給這位小道長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等江折容走了,係統才出現,幽幽說:“宿主,按照最初的預設,這時候的你,應該已經被伶舟接回去了。”
桑洱:“……啊?”
係統:“伶舟在你身上留了一簇魔氣,本來是打算今天從無常門的手裡搶你回去的。沒想到,你會跑到江折容身邊來。這麼一來,劇情就亂套了。”
“?”桑洱不敢置信,道:“那你怎麼不跟我說?”
係統:“宿主,你剛開始玩倉鼠滾輪時,我就想提醒你,不要亂跑。其實你隻要坐在籠子裡等幾分鐘就好了,無常門和觀寧宗打架不會波及到你。但你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
桑洱:“……唉,那現在劇情已經亂了,該怎麼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