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是亂了,但沒有完全亂。”
按照劇情的預計,桑洱本該回到伶舟的身邊去,過幾天和他一起去觀寧宗的婚宴。
好在,到時候,江折容也會出席婚宴。雙方早晚會在同一個地方合流。那就乾脆將錯就錯,負負得正,跟著江折容,想辦法讓他帶她進婚宴現場,就能找到伶舟,並把歪掉的劇情線撥回正軌了。
這時,桑洱聽見門外傳來了開鎖的聲音。門開了一條縫,江折容閃身進來,沒有驚動外人。看到桑洱還趴在原位,沒挪動過,他顯然微微鬆了口氣,將懷裡的食物往桌子上傾瀉下來:“你看看你喜歡吃什麼?”
桑洱撐起身來,定睛一看,江折容買了核桃、玉米、堅果,還有各種各樣的瓜子,黑瓜子,紅瓜子,炒的生的都有。她搖頭,說:“我不喜歡吃瓜子,我餓了要吃肉。”
江折容怔了怔:“但你的原形……”
桑洱不高興了:“你是不是也想說我像耗子?”
“你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江折容摸了摸鼻子,移開目光,白皙的五指下落,輕輕撐著桌麵,站了起來:“那我去問廚房要點肉吧。”
江家修士的廚房,食材豐盛,什麼都有。
這一次,江折容用飯盒盛了滿滿的肉菜回來,五花肉,雞腿,燒乳鴿……幾乎趕得上兩個成年人吃的分量了。桑洱終於滿意了,坐在飯盒旁邊,大快朵頤了起來。不一會兒,她吃下的食物壘起來,都快比她的原形大幾倍了。可她的肚子卻像一個撐不滿的無底洞。
江折容坐在桑洱旁邊。在這之前,他和妖怪打交道最多的時候,就是除祟期間。因為遇到的幾乎都是無惡不作的妖怪,一說起妖怪進食,江折容隻會想到那些被妖怪啃了一半、殘缺不全的屍身,還有滿地血腥、讓人作嘔的畫麵。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近距離地看著妖怪吃東西,還一點都不覺得惡心。
不但如此,他還違背了家訓,瞞著其他人,將來曆不明的妖怪藏進了自己的房間保護……
江折容垂眼,置於膝上的指節蜷了蜷。
桑洱可沒空管旁邊的人在想什麼。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兩隻前爪抱著油乎乎的雞腿,眯著眼,吃得很香。
以前,桑洱的妖丹還很小的時候,食量並不大,一朵花就能填飽肚子了。現在,她的食量已經可以用她人形的模樣來衡量了。用原形來吃那麼多東西,看起來自然會很驚人。
吃得差不多了,手腳虛軟的滋味褪了下去。桑洱擦了擦嘴,爬起來,提出了新的要求:“小道長,你能不能給我打點熱水來?我還不能恢複人形,但我想沐浴。還有,能不能給我準備幾套衣服和一雙鞋,我沒有衣鞋可穿了。”
儼然是一副舊主人沒了,訛上了新主人的樣子。
這麼小的一隻,恐怕得坐在瓷碗裡沐浴吧。
江折容默默地想。
他覺得,如果他把心裡話說出來了,這小妖怪恐怕要又生氣。且他又素來好脾氣,就點頭應了一聲:“好。”
桑洱笑了起來,露出了兩顆小板牙。
忽然想起了什麼,江折容低頭,看著她:“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桑桑,桑葉的桑。”
“桑桑……”江折容低聲重複了一次:“知道了,你等著吧。”
桑洱看著他離去,因為已經吃飽了肉,她也有閒心吃零嘴了,隨手抓起了一顆瓜子,“哢嚓哢嚓”地啃了起來。忽然,她聽見窗外傳來了“嘩嘩”的聲音,扭頭看去。
外麵下雨了。
.
八月夏季,一場大雨,將黃昏開始就在人間肆虐的悶熱氣息,一掃而空。
雨水像銀亮的絲線,斜打下來,在青石磚上砸開了一朵朵小水花。
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走。濕潤的水霧被風吹入屋內,家家戶戶都忙著收衣、關窗,有淘氣的小孩嬉笑著將手從窗戶裡伸出來,去接雨水,也被父母抱了進去。
伶舟回到客棧的時候,房間裡黑乎乎的,靜得落針可聞。他微一皺眉,有短暫一刹的不習慣。
桑洱那種小妖怪,一般都是住在樹下的小洞裡的,巢穴的環境陰暗逼仄。但她卻像是同族裡的異類,喜歡溫暖光明的地方。當初,她才來了短短幾天,就把伶舟的宮殿庫房裡的各種燭台都找了出來,天一黑便燃起它們。
伶舟可以在夜間視物。但是,潛移默化地受到她的影響,他也有點喜歡上火的光芒了。
袖風一甩,房間門“砰”地關上了。伶舟點上燭台,一轉眼,就看見了窗台下方的那張長木凳。
這幾天夜晚,桑洱要麼就化成原形,在伶舟的枕邊睡。要麼就以人形睡在這張長椅上。她身形嬌小,睡得又熟,陷在被子裡,許久都不會動一動。
今天早上,她還沒來得及把睡亂的被子疊好,就跟著伶舟出去了。
如今,淩亂的被子被雨珠打濕了一角。
這就是那隻微不足道的小妖怪在世上留下的最後痕跡。
伶舟走了過去,坐在上麵。
也不知道,那隻小耗子被關在籠子裡,因為不曉得他打算搶她回去,自顧自地和他作最後的道彆時,會是什麼表情。
也許,他當時應該回頭看看她最後的表情的。
坐了一會兒,伶舟有點口渴了。因為桑洱總是給他泡茶,他如今也喜歡上了熱茶的滋味。但手摸到茶杯,卻已沒有了那一道抱著茶壺,搖搖晃晃地靠近,給他倒茶,討好地說“主人慢點喝”的身影了。
晃了晃茶壺,卻發現裡麵還有滿滿的一壺放冷了的茶。
伶舟想起來,今天他們出門太急,桑洱泡好了茶,他卻沒來得及喝一口。
就是眼前這一壺。
伶舟目光慢慢定住,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拿起了它,給自己倒了杯茶。
“……”
茶味冷而苦澀。
伶舟的眉頭擰得死緊,沒有將就,直接將茶吐了出來,杯子也放到了一旁。
明明是同一雙手泡出來的茶。熱的時候和冷了以後,味道的差彆居然會這麼大嗎?
太難喝了。
伶舟有點兒煩躁,抬手,解開了乾坤袋,抖了抖,倒出了一隻被五花大綁的妖怪。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進食過妖丹了。今天出了一趟沙丘城,隨便抓了一隻順眼的妖怪回來。此時,這妖怪被五花大綁著,抖抖索索,不住求饒,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但它的求饒聲是不可能穿過房間的結界,抵達外界的。
在燭光下,它露出的原形,毛發微微泛黃,耳朵是圓形的,倒有幾分像桑洱。
伶舟支著腮,審視了它片刻,冷不丁地,以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會不會泡茶?”
求饒了半天的妖怪呆了呆。妖怪大多數都是茹毛飲血的,根本就沒幾個妖怪有泡茶這樣風雅的興趣。但眼見生存的機會似乎來了,妖怪連忙點頭道:“會會會!小的當然會了!”
伶舟彈了彈手指。妖怪被鬆了綁,但它知道,自己沒法在伶舟的眼皮子底下逃出這裡,並未輕舉妄動,老實地衝了一壺茶,遞上來時,模樣很諂媚:“大人,您嘗一嘗。”
這回是熱茶,溫度有了。
但伶舟喝了一口,臉色卻難看了幾分。
不是這個味道。
妖怪感覺到殺氣,心中驚恐,沒來得及後退,就被一股黑煙衝過了腹部,妖丹一空,被掏了出來,飄在半空。
它瞪大了兩隻血紅的眼睛,不甘地倒了下去,開始化成煙氣。手中的茶壺也落到了地上,滾向了伶舟的靴子。
伶舟吃下了它的妖丹,垂目,看到地上那茶壺,冷哼一聲。
冷了的茶很難喝。
彆人泡的茶不是他要的味道,更加難喝。
算了,大不了以後都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