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腳步聲很輕,地上花瓣被碾出了軟綿的聲響。桑桑毫無防備地轉過頭去,就看見了江折夜。
冷月灩灩如水,他又穿著玄采衣袍,挺拔的身形幾乎與安靜的黑夜相溶為了一體。
發現江折夜在看她手中的那根草,桑桑訕訕一縮手,將草扔到了一旁,假裝自己沒有逗弄他的魚。
這個時間,這幅隨意的裝束,看來,他也是睡前出來散步的。桑桑糾結了一下,仰頭瞅著他,主動關心道“你身體恢複得如何了?”
今天一整天,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江折容上麵。現在才想起來,昨天,江折夜才給她解了毒。到了晚上,他又受到了扶桑鬼的妖丹波及,受了輕傷,還一直在給弟弟輸送靈力,沒怎麼休息過。
一直對他不聞不問,沒關心一句。這會兒單獨對上他了,桑桑莫名地感到有點兒心虛。
江折夜拂走了石欄上的落葉,坐了下來,卻不正麵回答“不會影響給你解毒的事。”
桑桑有點不高興了“你這人怎麼這樣,我關心你又不全為了解毒那件事。要是你還有哪裡難受,我可以幫你的。”
江折夜終於低下眼,琉璃眼眸倒映著她的麵容,口吻喜怒難辨“你想怎麼幫我?”
“靈力方麵的事,我可能幫不了你,但我也可以幫你製藥,換藥,像在山上一樣照顧你的起居。”一提起山上,桑桑就想起了什麼,睜大眼看她“其實,我這一次帶了不少碧殊草回來,之後估計還住一段時間,能不能在府裡給我空出一塊小泥地,讓我種碧殊草?你放心,等我走的那天,一定會把那塊地弄回原樣的。”
聽她說自己要走,江折夜一頓,倒也沒有拒絕她“知道了。”
“還有……”桑桑撓了撓耳垂,問“你有沒有和小道長說我讓你考慮的事啊?”
江折夜道“沒有。”
“沒說?那就好。”桑桑鬆了口氣,叮囑道“你之後也不要說哦。”
“為什麼?”
桑桑嘟囔“還問為什麼,讓他知道了,相處起來多不好意思啊。”
小妖怪蹲在地上,縮成了很嬌小的一團。夏裳的衣領圓而大,從上方看去,會看見一截幼鹿般的白皙脖頸從衣領中伸出,纖瘦的背部,兩瓣蝴蝶骨若隱若現。月照在她頰上,還有一雙水汪汪的眼。
原來她也會害羞扭捏。卻不是對著他的時候。江折夜看著她,忽然道“你和折容三年前究竟是如何認識的。”
“你不是都聽見了嘛。小道長三年前對我有救命之恩,還大發善心,收留了我一段時間。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最後這一句,似乎意識到不該說下去,桑桑撩起小挑眼,一嘟嘴,先發製人道“你總不會這麼小心眼,想追究我騙你的事吧?也不想想,你那時候對我凶巴巴的,我哪裡敢說實話。而且,要不是我騙了你,我也不會活到現在。我活不到現在,就不會在山上遇到你了。你還得感謝自己上當了呢。”
“……”
似乎也感覺到自己有幾分強詞奪理的嫌疑,桑桑心虛更甚,準備借故遁逃,便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站了起來“好了,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江折夜微一眯眼,眸子深處,湧出了幾分不悅。
剛才趴在池邊逗魚,自己跟自己玩,都玩得很開心。看見他來了,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去。
雖然嘴上說了不止一次要和他生孩子。但是,下意識的反應,其實更能說明此刻在她心中的親疏遠近。
桑桑有意遁逃,不料,在地上蹲了太久,小腿早已麻了。又低估了未消之毒素的影響。曲著腿時,麻木感占據上風,倒還不覺得難受。一站起來,血液流通的一瞬間,密密麻麻的麻痹感如螞蟻啃噬,沿著神經上爬,她的腿不受控製地一軟,可周邊空曠,沒有任何可以攙扶的東西。
猝不及防地,她的手腕被抓住了,一定睛,就發現自己坐到了江折夜的腿上。
後方的石池,為假山所環繞,雖然大,水深卻不及半人高,因此,石圍欄也砌得很矮。江折夜長
得高,坐在矮小的地方,大腿自然是不平的,膝蓋會支起來。
夏裳的衣料很滑,桑桑一坐上去,便不自覺地從他膝上,往他身體的方向滑去。
以前也不是沒有貼近過他,但那大多數都是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比如崴腳。這麼正兒八經地坐在他腿上,卻是第一次。
桑桑心臟一跳,後背升起了一小片灼熱的雞皮疙瘩,抵住他的胸膛,低頭,臀往後退去,想拉開一點距離,可腿麻了,又往下滑去。沒動幾下,腰就被牢牢把住了,再也不能移動半分“彆動了。”
那聲音很冰冷,又仿佛還有些其它意味。
因為位置關係,她現在倒是比江折夜高了一點,一低頭,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臉龐。
後方,池水中的月亮倒影被錦鯉的尾巴打碎了,晃成了一片片銀箔。碎裂,碰撞,複又靜謐地相融,映在他眼底,仿佛讓他的眼睛也不複徹底的冷漠“我之前真的對你很凶?”
桑桑肯定了他的說法“凶死了。”
“那現在呢?”
“現在的話,你……”桑桑還在認真地苦惱該如何評判他,下頜就驟然被一隻手掐緊了,與此同時,唇上傳來了陌生而滾燙的觸感,一觸即分。
桑桑的瞳孔倏然放大了,腰被掐緊了,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