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有三個停車位,除了周夏橋的那輛黑色奔馳,旁邊還停了一輛雷克薩斯。
周凜月認出了那個車牌,是周凜緒的。
看來她們已經到了。
秦晝三兩下就把車停好,又去後備箱拿出提前就備好的補品和藥酒。
都是些有價無市的珍藏版。
兩隻手都提滿了,後備箱自動降下。
他從車後走出來,周凜月瞧見了,要過去幫忙接一下。
被他拒了:“不用。”
電梯是早幾年安的,周凜月走的慢吞吞,大約是過不去良心那關。
自己回趟娘家都忘了拿東西,秦晝時刻記著禮數,她反而一身輕鬆的走在前麵。
幾次回頭,說我幫你提一點吧。
秦晝下巴微抬,提醒她:“按電梯。”
她應了一聲,乖乖地去將電梯按開。
今天是回她爸家,沒去她媽媽那邊。
畢竟他們離婚後,她和姐姐分彆被判給了爸爸和媽媽。按理來說,這邊才是她的家。
所以回娘家也該是回這邊。
說起來還多虧了秦晝,他們一家四口難得坐在一起吃飯。
當初離婚的時候,周凜月她爸媽鬨得不是特彆體麵,光是爭奪撫養權的官司就打了一年之久。
不停的上訴不停的敗訴。
當時周凜月才八歲,懵懂,又逐漸開始試著去弄懂身邊未知事物的年紀。
她已經能分清是非與善惡。
可她聽完了他們的爭吵,仍舊聽不出誰對誰錯。
他們日複一日的爭吵,僅僅隻是因為彼此之間的愛早被時間消磨殆儘。
八歲的周凜月接納了這條認知。
所以她覺得,愛是會消失的。
家裡難得有這麼熱鬨的時候,爸爸在裡麵做飯,媽媽則在外麵研究那台老式榨汁機該怎麼用。
一邊找按鍵一邊埋怨爸爸也不知道換台新的。
爸爸單手顛鍋,側了身子去拿調料:“你這種就是典型的資本主義心理。何不食肉糜。”
媽媽眉頭皺了皺,對他的摳門嗤之以鼻:“你省這點錢是能發財嗎?”
眼見一出大戰又要爆發,隨著門打開,又關攏。
周凜月的手搭在鞋櫃上,一動不動。
秦晝見狀,從鞋櫃上方拿出她的拖鞋放在她麵前的地毯上。
然後自己換好周夏橋提前準備好的新拖鞋。
看見人來了,昔日的兩口子,如今相看兩厭的冤家都停止了剛起苗頭的戰火。
許冉沒有繼續折騰那台榨汁機了,笑容和藹地過來,接了秦晝手裡的東西:“飯還沒熟,先坐一會。”
秦晝改口改的很自然:“媽。”
許冉屬於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先坐,我去給你們倒杯茶。”
秦晝笑了笑,同她道了聲,又去廚房和周夏橋打了聲招呼。
廚房門沒有門,隻用了一塊半簾遮著。
中間是隻日式招財貓的圖案,上麵則用中文寫了廚房兩個字。
他撩開門簾進去,因為門沿相對來說矮了點,所以他進去的同時還得將頭低下去。
是之前磕過幾次養出的習慣。
在他和周凜月還沒分手的時候,他來過她家幾次,甚至還用過這間廚房,給她做了好幾頓飯。
就是在那個時候磕碰的。
此時廚房裡的男人正關了火,將那鍋清蒸鱸魚盛進盤子裡。
見到秦晝後,他放下手裡的蒸鍋,笑容燦爛到滿臉起褶子:“我還以為你們會晚點到,早知道就早點做飯了,免得你們等。”
他笑了笑:“不著急。”
周夏橋知道他在沿海城市長大,喜歡吃些海鮮之類的,口味清淡。所以今天做的也大多都是些清淡的菜色。
周凜月被喊去幫忙弄榨汁機了,這家裡的每件東西她都了如指掌。
三兩下就給弄好。
看著機器開始運作,許冉笑容欣慰:“還是我們月寶寶聰明,不像你那個廢物老爸。”
哪怕她的一雙女兒都長大了,可許冉還和以前一樣,一口一個緒寶寶,一口一個月寶寶。
周凜緒不是能忍下來的性子,每回皺個眉,嫌棄掛在臉上。
久而久之,許冉就不這麼叫她了。
但周凜月的稱呼還沒變。
在許冉看來,不管周凜月長到幾歲,她都是她最乖的寶寶。
“對了。”
說到這個,許冉突然想起來什麼,急忙拉著她坐下,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將她檢查了一遍,“那個新聞我和你爸今天才聽說,你沒傷著哪裡吧?”
他們這個年紀,接收到的訊息本身就比彆人慢了一步。
加上周凜緒刻意瞞著,誰都沒說。
不然以他們兩的咋呼性子,周凜月還沒從那件事的陰影裡出去,就要先被吵死了。
周凜月的手臂被抬起來又放下,身上也都快被摸了個遍。
她說:“我沒事的,那個人隻是在網上發布了一些謠言而已。謠言澄清之後熱度也就壓下去了。”
許冉心有餘悸:“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萬幸沒有發生像之前那樣......”
話說到這裡,她及時止住。
生怕再次觸及到周凜月的痛處。
畢竟那段經曆,的確是她人生中最難熬的幾年。
秦晝在廚房幫忙,即使周夏橋一再拒絕,哪有客人幫忙的道理。
但他仍舊隻是輕描淡寫的一抹笑:“都是一家人了,還分什麼客人。”
他籠絡人心的手段了得,更彆說是討人歡心這點上。
聰明人,隻要他們想,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許冉和周夏橋對他非常滿意,這種滿意不單單是指事業上。
而是作為女婿的滿意。
周凜緒不知道去哪了,半個小時後才姍姍來遲。
那會飯菜已經端上了桌,周凜月在幫忙擺碗筷。
看到周凜緒了,兩個人先是對視一眼,後者放下手裡抽了一半的煙盒。
“那個......”一向雷厲風行的事業型女強人,反倒支吾上了。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吃飯了嗎?”
正在擺碗筷的周凜月動作停了停,然後搖頭:“還沒有,正要吃。”
大約是嫌這對姐妹的話題實在過於蠢笨,許冉讓周凜緒趕緊坐下來吃飯。
那頓飯吃的還算安靜,話題全在秦晝身上。
畢竟他才是今天這頓飯的重點人物。
周凜月全程不插話,隻是安靜的低頭吃自己的飯。
可是說到後麵,話題不知怎的又轉回她身上來:“我們家凜月從小性子就乖,讀幼兒園的時候被同學欺負了也不說,還是後來我給她洗澡的時候看到她腰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去調了監控才知道,被同學給掐的。這孩子,就是嘴笨,太過純善了。”
一碗湯剛被盛好放到秦晝手邊,還來不及道謝,就聽見了許冉的話。
動作停下,秦晝沉默了很久,眼神放在周凜月身上。
她沒什麼反應,仍舊安靜喝著湯。
一勺一勺地慢慢舀。
許冉說這些,不過是在旁敲側擊敲打秦晝。
她也不求他一定愛她,自己好歹也算是過來人,有了經驗。
一段婚姻裡,愛是最不值錢的。
因為它不可能永恒,隨時都會消失。
可能在你身材走樣的那天,也可能在你容顏老去的那天。
但是她希望,秦晝最起碼懂得心疼周凜月。
“初中的時候還被收過一段時間保護費。”一旁的周夏橋接過話茬,那個時候他和許冉已經離婚了,周凜月判給了他,每周的零花錢全被搶走了。
那會校外亂,其實也不單隻有她一個人被強製收保護費。
他們專挑身材嬌小的女孩子,因為膽子小,又沒什麼反抗能力。
“錢被搶了,又不敢和我說,怕我擔心,每天在學校餓肚子。那段時間暴瘦到她老師都擔心她是不是得了什麼病。我請假帶她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我反複追問她才肯告訴我實情。”
家庭聚餐,好像突然變成了回顧黑曆史。
並且還是回顧周凜月一個人的黑曆史。
聽到那些愚蠢的過往,她羞愧到臉都紅了,握緊了筷子把頭低下。
許冉聽到周夏橋的那番話之後又開始和他吵了,問他是怎麼帶孩子的,老師都能發現的事情他這個當爹的還沒知沒覺。
周夏橋懟回去:“你這個當媽的就做得合格了,去醫院是我帶她去的吧,你呢,你人去哪了?”
......
這些爭吵一旦開始就很難停下。
周凜月和周凜緒早就習慣了。
隻不過她擔心秦晝適應不了,於是抬頭去看他。
卻見他正好垂目,那雙不帶多少感情的眼睛,大抵是受了頭頂水晶吊燈的影響。
被蕩開一層柔和的光暈。
他身子微微朝她這邊傾斜,刻意壓低過的聲音在這片爭吵的嘈雜之中,竟然顯出了幾分說不清是心疼還是逗弄的柔情來。
“怎麼回事兒,我不在的時候,怎麼誰都能欺負你。”
初中,他還沒有在她的人生中出現。
他不太愛用十分嚴肅的語氣與她交談,所以總會顯出些許輕浮。
但周凜月聽見他這麼問,不免覺得有些眼熱鼻酸。
恰好對麵二人的爭吵進行到了白熱化,饒是早就對這一切習以為常的周凜月也開始犯起了難。
正想著要不要出言勸勸,許冉猛地將手裡的筷子拍按在桌上,怒不可遏地指著周夏橋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還有臉說你照顧了她的生活起居!你當初但凡稍微用點心,你都不可能等到她快讀大學了才發現她已經早戀兩年的事情!!!”